可轉了兩圈,臘梅非常肯定聲音就是那木樁裏傳出來的。
雲彩不知什麼移開了,藉着月光臘梅來到木樁跟前,剛繞了半圈,突然被一張臉嚇了一跳
木樁表面出現了一張人臉,或者說,那人臉其實早就在那裏,這時只是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張蒼老的臉,佈滿了深深的皺紋,加上黝黑的膚色和滿臉的泥土,睜眼前幾乎跟樹皮沒有兩樣。
“太好了,終於來人了,快救我出去”樹樁上的人臉死死盯着臘梅,差點喜極而泣。
“救你去哪”臘梅驚魂未定,不敢想象自己扛着一截木樁走出峯林的樣子。
“到外面,隨便哪都行,再不出去,我就要死了”樹樁上的人臉急切地叫着。
“可是,你不是早就死了嗎,你只是一截枯樹樁啊”臘梅被嚇得有點反應遲鈍,不過也不怪她,那比水桶大不了多少的樹樁,怎麼也不可能是個人啊
“我是人我被那個怪物塞進來了我都不知道我在哪裏,反正你把我弄出去就對了”人臉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大聲解釋。
同時臘梅也越看那人臉越覺得眼熟:“你,你是不是姓崔在醫院”
臘梅還沒說完,那人臉突然流出眼淚:“就是我,我是崔大膽”
“啊你怎麼會在這裏”臘梅沒想到這樹樁怪人居然還是熟人,終於放心走到近前,低頭往樹樁裏面看去。
樹樁的內部被掏空了,老崔是被塞進去的,從上往下看去,只能看見老崔的頭和肩膀,可是肩膀已經跟樹皮緊緊貼合在一起,臘梅的手沒法伸進去。
“我抓着你的頭拉你出來,你忍着點啊”臘梅說完就要去抱老崔的頭,可她的手不小心一抖,碰到了老崔的腦袋,老崔的腦袋就歪了。
“啊你別動,不對,是我別動”臘梅驚叫着跳開,看着那好像茶壺蓋被挪開了一條縫似的人頭。
“怎麼了爲什麼不拉我你不想救我了嗎”老崔還在大吼:“只要我出去,我能掙很多的錢給你我的事業運可不是假的哈哈哈哈”老崔突然笑了起來,他的腦殼蓋跟着左右晃動。
臘梅努力深呼吸來平復自己的心情,她在思考該如何讓老崔接受自己頭蓋骨被人切開的事實,同時又不會太過刺激到他。
可還沒等她開口,老崔就突然安靜了下來,顫聲問:“他,是不是真的切開了我的頭”
“你、你知道”臘梅不忍心去看老崔的眼睛。
“他說過,讓我等着一個人來,把我的腦子取走,你,就是那個人”老崔的眼神變得充滿死氣。
“不是,我不是我也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臘梅急得趕緊解釋。
“那就好,你別碰我的頭了,看看能不能把這樹樁弄開”老崔眼中又涌上一絲希望。
臘梅用力點頭,用雙手和石頭去掰,去砸,把樹樁剩下的一層樹皮一點點從上面去掉,隨着一塊塊的樹皮扔到地面上,老崔的身體也逐漸露了出來。
當樹皮的高度下降到老崔肩部下面時,臘梅突然停住了。
“你,你的肩膀,疼嗎”臘梅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大力氣,才忍住沒有吐出來的。
“肩膀不疼啊是不是壓迫太久,麻木了”老崔不敢低頭去看,怕自己的腦殼會掉下來落在自己眼前。
臘梅咬咬牙:“你的胳膊,沒有了”
現在臘梅終於知道老崔那麼大的身體,是怎麼被裝進這截樹樁的了,他被做成了人彘
老崔的兩條胳膊全部齊肩斬斷,想來雙腿也早就不復存在了
但是老崔沒有因爲失血過多而死,因爲他的雙肩傷口處,爬滿了一層的黑色蜈蚣,它們在一口一口噬咬着老崔的血肉,同時分泌着一種黑色液體,像是一種生物麻醉劑,既不讓老崔失血過快,也不讓他覺得疼痛。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懲罰,犯了多大罪的人才會受到這樣的折磨
臘梅想起了剛纔那怪人的儀式,當時她就猜到可能有不幸的人充當了祭品,可是她卻猜不到這個祭品被處理得如此徹底。
還有,那個怪人說會有人來取走老崔的腦子,那個人又是誰,是製造了稻草人的那個變
態嗎
“你怎麼又停下了再不快點,我恐怕回不到外面了。”老崔這次沒有大吼,他看着臘梅的眼睛,好像又猜到了什麼,眼中的希望之火逐漸徹底熄滅。
一段讓人難受的沉默,老崔突然嘆了口氣:“是我不好,我太貪心了。可是我想不到,懲罰來得這麼快,這麼狠。”
臘梅雖然有很多疑問,可是看到面前這好像瞬間死掉了一半的老人,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好好聽着,讓這老人在臨死前傾訴一下,這樣纔是一個人應該做的事。
她畢竟不是白柏,不是華成先這種超人,她除了身體裏有些特殊以外,只是一個善良溫柔的女生而已。
老崔似乎對臘梅很感激,也不知道是感謝她嘗試幫助自己,還是感謝她沒有打斷自己。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姑娘你記住了,如果你這麼晚來這裏也是爲了見神醫,也是爲了改變命運,那我可以恭喜你,你已經很接近了。”老崔說到這裏突然話鋒一轉:“但是我也勸你,如果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還是不要再前進的好,退一步可能活得難一些,可是至少不會死得很慘”
“你不會死的,不要放棄我還有兩個朋友在附近,他們力氣都很大,等他們來了可以揹你出去”臘梅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老崔。
老崔卻笑了,不過卻很苦澀:“我現在這個樣子,先不說動起來後能不能堅持到外面,就算到了醫院又能怎樣呢無非在病牀上躺幾年,多受幾年罪罷了”
臘梅說不出話來,老崔咬咬牙:“老天爺把你帶到這裏來,未必是存着對我慈悲的心,或許是不想給我個痛快,讓我死前受夠折磨你知道,我現在唯一能夠跟命運對抗的辦法是什麼嗎”
“是、什麼”臘梅似乎預感到了不太好的事情。
“我要自己掌握我的死亡,命運想多玩弄我一段時間,我偏偏要現在就死,哈哈,哈哈哈哈命運,你還能奈我何姑娘,麻煩你送我一程吧”老崔說完用眼神示意臘梅,然後又往腳下瞟去。
臘梅看了一下,原來樹樁根本不是長在地上的,顯然老崔是在別的地方被做成了人彘後,塞進樹樁裏帶到了這來。
老崔的意思臘梅猜到了,只要她擡起一腳把樹樁踹倒,就能幫老崔得到解脫。
可是臘梅下不去這一腳,抿着嘴搖頭。
“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也算夠本了,姑娘你不必替我難過,就當行行好,幫個忙不行嗎”老崔的目光看得臘梅越來越難過,她趕緊轉過頭去躲避。
老崔又嘆了口氣,然後突然吸氣,唯一還能發力的腰部突然一扭,又朝着相反方向一撞
樹樁搖晃了一下砰地摔倒,老崔的頭蓋骨飛出老遠,裏面的東西灑了一地。
臘梅一邊嘔吐一邊跑,直到前面出現一道懸崖才停下腳步。
那道懸崖有點眼熟,是峯林的第三層和第四層間向上的階梯,那陡坡上的植物和樹木臘梅好像在哪見過。
“是那個女人屍體的位置”臘梅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夢,還有老崔說的話,這裏難道真的離神醫所在地方不遠了
臘梅決定爬上去。
她不指望自己這點能力可以替那個可憐的女人收屍,甚至查出死因,但是她很想知道,爲什麼那女人的腦子都已經被取走了,爲什麼還能向外界傳遞出這裏的信息。
如果用民間的話說,這麼強的執念一定是有原因的,或許是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
坡度雖然很陡,但是地上的小樹很多,讓臘梅的手腳總是能夠找到着力點,加上她自己的身形纖瘦負擔很輕,一路有驚無險地爬到了半坡。
雖然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讓臘梅肯定,自己已經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可是另一種不安感也跟着變得強烈起來。
原因是陡坡地面上的蟲子
那是一種跟人的瞳孔差不多大小的黑色甲殼蟲,身體兩側的足看起來很鋒利,前面還有個比較尖的嘴部,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多,開始還是零散的幾隻,臘梅差點沒有注意到,可是現在已經變得成羣結隊,讓地面的顏色都好像跟着變黑了。
不過這些蟲子從臘梅的身旁經過時,卻沒有任何攻擊她的意思,只是從她的腳下繞過去就繼續前進,可讓臘梅不安的正是這一點:它們前進的方向跟臘梅幾乎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