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夕陽光輝中柳江白正在和來自臨安的老友對飲。
同樣是竹林前的涼亭,同樣是一方矮桌,柳江白拿出了林慕送來的茅臺。
“篩風弄月,瀟灑一生,清雅澹泊,是爲謙謙君子,此乃竹之真意,無論在臨安還在江寧,柳兄的院子裏總是少不得一片竹林,可見柳兄心志。”
對飲一杯,中年儒士望着蔥翠竹林,輕捋長鬚。
“浩然兄別挖苦我了,被貶江寧,整日無所事事,我也只能對竹飲酒排解閒愁了。”柳江白心中苦澀。
被稱爲浩然的儒士微微嘆氣,“以柳兄之纔回臨安只是早晚而已,何須煩擾。“,說罷,他喝了杯中酒,頓時眼中露出驚歎之色:“沒想到在江寧也有如此美酒,柳兄口福不淺。”
柳江白得意道:“此酒乃是一故友之子相贈,委實人間絕品,若是浩然兄喜歡,我向他再討一些便是。”
“哦”中年儒士微微驚訝,“在這江寧柳兄並無熟人,難道說是牽涉軍需案中的林家之人”
“正是。”柳江白對中年儒士拱手,“提及此事還要多謝浩然兄在其中周旋,否則我這故友之子恐怕已人頭落地。”
說到這他一拍額頭,說道:“林慕就住在以前朱狄的院子中,也該讓他來見見你這位大恩人才是。”
叫來管家,柳江白讓其將林慕請來。
這邊,林慕剛剛今日的計劃安排下去,柳府的陳管家便到了。
“救命恩人”
到了林家,陳管家拉着林慕就要走。
“他可是當朝樞密副使董浩然,去年老爺就是給去的信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方伯聞言說道:“少爺,這可真是咱們林家的大恩人,此去當備些厚禮纔是。”
林慕自然懂得該怎麼做,在華朝掌管軍事是樞密院,這樞密副使便相當於國防副部長,不說這董浩然救了林慕的性命,即便是拉拉人際關係他也應當走一遭。
“我去去就來。”林慕假裝去了密閣,出來時抱着兩箱茅臺酒。
將酒交給單虎抱着,他和陳管家徑直去了柳府,見到了陳管家口中的樞密副使董浩然。
“下官見過董公。”林慕作揖行禮,在華朝私下一般稱呼高官“公”,比如柳公,董公。
董浩然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慕,歉然說道:”委屈你了,軍需一案中你們林家是清白的,只是權勢滔天之人把罪名按在了你們林家頭上,本官亦是無可奈何。“
“即便如此,董公之大恩林家也無以爲報,只能備上些薄禮聊表心意。”林慕讓單虎將酒放下。
柳江白見董浩然一直露出困惑之色,於是解釋道:“就在今日,端王將林慕收爲府中侍講,如今他也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了。”
“原來如此。“董浩然笑了起來,他還奇怪爲什麼林慕一口一個下官。
示意林慕坐下,柳江白故意對董浩然炫耀,“你猜端王爲何要讓林慕爲王府侍講“
董浩然搖了搖頭。
“說了你定然不信,林慕是大難不死
必有餘幸,林家遭難之後,他在外流浪,不曾想巧遇西洋學者,這一年中竟然精通了西學。”柳江白高聲道。
他說道:”端王殿下一直對西學有濃厚的興趣,一直想找個精通西學的侍講,這次倒是遇對人了。“
頓了一下,他看向林慕,“林慕,你既然懂得西學,以你之見,當下華朝軍隊同西方軍隊對比如何”
“雲泥之別”林慕倒是一點都不客氣,既然董浩然也是變法派大臣,他不必藏拙。
董浩然聞言,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他是樞密副使,主管的便是軍隊,林慕如此貶低華朝軍隊,他自然不高興。
“那你且說出個一二來。“董浩然有些不服氣。
林慕笑了笑,如今華朝雖然和洋人有貿易上的接觸,但還沒有真正和洋人打過仗,所以不知道洋人武器的先進和近代化軍隊的組織紀律,所以華朝雖然對金人恐懼,但對洋人卻有盲目的自信。
思索了一下,他說道:“其一,華朝火器落後,且彈藥以次充好甚多,而洋人軍隊裝備精良,後勤完備,同時有着嚴格的後勤管理制度。其二,華朝重文輕武,士兵被視爲卑賤之人,士氣低下,而洋人則不然,其三,華朝士兵傳統的陣法已經不適合運應火器作戰,而洋人的訓練方式,軍隊結構俱都爲武器的升級而預備。”
董浩然微微點頭,林慕提出的這三點的確是當下軍隊面臨的問題,只是華朝自開國便是重文輕武,這是祖制。
他這個樞密副使同樣是文官,以文制武,即便是變法派內心也是認同的。
“天下糜爛,奸臣當道,軍中武備鬆弛,此的確是當前之患,只是重文輕武乃是當朝祖制,無可更改。”董浩然道。
“若是華朝亡了,要這祖制又有何用既然變法是爲了求存,祖制亦可變得。”林慕聽出董浩然的話外之音,祖制不可違。
”這“董浩然被林慕的話噎住了。
見董浩然面色不虞,林慕話鋒一轉,“這不過是下官鄙薄之言,難登大雅之堂,董公只當下官胡言亂語。”
柳江白的眼睛轉了一下,他同樣打圓場,”今晚不過飲酒閒話,不必當真,不必當真。“
董浩然深深一嘆,他對林慕另眼相待:”如今華朝敢如你般說實話的不多了,的確,若是華朝亡了,要這祖制還有何用”
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董浩然說道:”柳兄,此次我來江寧實則只是路過,明日卻要繼續啓程趕往安豐。“
“董兄莫非是受皇上指派巡視邊境”柳江白倒是不奇怪,以前董浩然每年都會去一趟華朝和金朝的邊境。
董浩然面色凝重,”如果是倒是好了,此次處於金朝臨海發生一起叛亂,臨海軍節度使張巖率軍起義逃往華朝境內,金人大怒,聲稱我華朝滁州府宣扶使任安義勾結張巖叛亂,派出使者向官家索人並要求官家處死任安義,交出張巖,此番我正是去調查此事。“
柳江白端着酒杯的手凝滯在空中,他說道:”此事非同小可,金人休養生息數十年,羽翼豐滿,新登基的年輕皇帝額爾赫野心勃勃,此番唯恐是金人蓄意已久的陰謀,若是如此,金人恐有製造事端,藉機南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