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除去臉上稍稍消腫,其餘好像並未有過多明顯的變化。
桑晚身上傷也沒好,林景深那邊和醫院打了招呼,所以桑晚和小嘉同住一個病房,同吃同睡。
那天幾句口角之後,季紫棠雖然還是每天準時來病房報道,但話明顯少了不少。
許多話桑晚沒法和她說,也不可能和她說。
只是剩下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她想,或許季紫棠因着這個事情突然的冷淡,最終對誰都好。
這天,午飯照例是季紫棠回去準備。
林景深有事走不開,所以今天沒來。
小嘉靠在牀頭,因爲掛水的緣故小胳膊冰冰涼的。
桑晚去了趟護士站,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個熱水袋,她將熱水袋擺在輸液管下方,這樣,藥水進入身體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冷。
她剛弄完,季紫棠就從外頭進來了。
季紫棠剛將手中擺放保溫桶的袋子放下,口袋裏手機響,她看一眼來電顯示,出去接電話。
見狀,桑晚將病牀上的小桌子支起來,而後將保溫桶裏的食物一樣樣拿出來。
她剛給小嘉餵了一口湯,季紫棠已經接了電話回來。
“你在這勞心勞力幫他照顧兒子,他倒好,剛回北京就去警局把許家那些個七大姑八大姨的給弄出去了!”
季紫棠很生氣,但她並不是生氣林慕琛把人救走,一肚子火氣源於,她這些天愈發的覺得桑晚對林慕琛餘情未了。
本身,她沒真想關許唯一那些個七大姑八大姨多久,在林愛國回來前這場鬧劇肯定得完結,畢竟林許兩家結了親,這事情不可能真的鬧的多難看。
而她這會之所以滿臉氣憤,是因爲她想叫桑晚看清楚,如今林慕琛偏幫的是許唯一。
桑晚臉上神色未變,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的繼續給小嘉喂湯。
她這個模樣,像是壓根沒聽見季紫棠的話一樣。
季紫棠皺眉,“小晚,你對這個事情就沒點什麼看法?”
“您想要我有什麼看法?”
桑晚不是真沒聽見,只是真的已經麻木了,三年了,要是這點事情還能影響到她,那這三年,她當真就是白活了。
比起爲了保住許唯一的孩子而親自將她押上手術檯……
救走許母這點事情又算得了什麼?
她不傻,不是看不出季紫棠的真正用意。
只是覺得好笑,“反正您原本不也沒有真的打算關他們多久麼?”
被看破,季紫棠臉上有些掛不住。
“小晚,我……”
“我懂,這事情鬧太大,爸爸那邊交代不了。”桑晚從一開始就將其中盤根錯節的各種關係,理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也明白,“反正我和爸爸之間,您永遠不會選我不是麼?”
反正我和爸爸之間,您永遠不會選我……
她永遠不會選她。
季紫棠神色一僵,突然就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從不知道,她將一切看得這樣透徹。
而她的確,曾一次次將這個女兒排在家庭之後……
“至於我和林慕琛。”
這是這些天以來,桑晚第一次主動提起這個事情,“您大可放心,我這次只是短暫的回來看看你們,下個月十七號,我就回去了。”
下個月十七號……
那剛好是期滿一個月的時間。
“回去?”
季紫棠眼中閃過一陣慌亂,“小晚,媽媽並沒有逼你的意思,這裏纔是你的家,你要回哪裏去?而且你和高崎不是……”
“我從來不是真的想相親。”
到了這會,高崎的事情桑晚不想再瞞,“我和高崎沒什麼,我只不過是討厭你們每個人看我的眼神裏深深淺淺的各種防備。”
她又不是賊。
雖然她的確是回來‘偷’東西的。
但如今一切的局面,不正是當初他們親手所築麼?
這一刻,季紫棠才知道,自己又將事情搞砸了。
母女間好不容易回暖的關係,原來都是假象,三年前,當她親手將這個女兒推出國門的時候,她們就已經漸行漸遠了。
“小晚……”
季紫棠眼眶發紅,“真的不再考慮考慮麼,媽媽不是不愛你,只是、只是……”
她哽咽着說不下去。
只是無需她說,桑晚心中也知她要說的是什麼。
她想說,她不是不愛她,只是還有許多東西比她更重要。
比方她的家庭,比方那個男人……
“這個問題咱們就說到這裏。”桑晚看着小嘉看她的眼神,才醒神,也是一時大意纔會在小嘉面前說了這個問題,“飯菜要涼了,先喫飯吧。”
林愛國那邊不知道怎麼知道了最近這些事情,飛機快到北京,季紫棠才接到的消息,估算着時間,連忙去了機場接機。
她一走,病房剩下桑晚和小嘉。
午飯後,小嘉沒有想往常一樣午睡,而是睜着眼睛一直盯着桑晚。
桑晚知道,他是因爲午飯時聽見她和季紫棠說要離開的事情。
“小嘉,你不困嗎?”病牀很大,桑晚側躺在他邊上,拉了被子將他蓋好。
他不說話,執着的睜着眼睛看她。
小傢伙眼睛本身就大,因爲太瘦,眼睛顯得更大。
桑晚被他盯的一陣心虛,有陣不安自靈魂深處涌上來,她都想說到時候走的時候,把小傢伙塞箱子裏,一塊偷渡走,反正照顧一個跟照顧一對也沒多少區別,何況,他還這麼聽話。
但她不能。
小嘉不是孤兒,關鍵還是那人的兒子。
她要真把他偷走,那到時候恐怕全世界都會覺得她對林慕琛餘情未了。
也是造孽……
她這算不算是玩弄了一個三歲小孩的感情?
桑晚有些頭疼,她知道小傢伙此刻內心有多少不安,也知道自己這種‘半途而廢’會帶給他又一次的傷害,但是沒辦法,生活就是有很多的無奈,而且很多事情,她都沒辦法說給他聽。
“小嘉……”桑晚伸手撫了撫他乖順的小短髮,只能嘗試着說服他,“就算姑姑到時候離開這裏,也會先解決好你的問題,姑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人打你。”
事實上,這事情甚至不需要她去解決。
現在兩邊大家長都知道了許唯一虐待小嘉的事情,以後自然不可能再讓許唯一和小嘉獨處。
只是這句保證沒有什麼用。
整整三年,對小嘉來說,那些家人並不是依靠。
小傢伙還是那樣子看着她,這麼長時間,竟然眼睛都沒眨一下。
“小嘉,你看這樣好不好,姑姑等下把號碼抄給你,以後你想姑姑了,隨時都可以給姑姑打電話。”
雖然不過短短相處三天,但小傢伙實在太惹人心疼,“小嘉,你先睡覺,姑姑現在不走,到下個月十七號還有二十六天,說不定到時候我們就能找到很好的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言語太過蒼白。
桑晚只希望,接下來的二十六天,那些人能叫小嘉感覺到家庭的溫暖。
到那時候,也許他對她的依賴就沒這麼深了。
桑晚嘆一口氣,“小嘉,姑姑累了,你陪姑姑一塊午睡好不好?”
聞言,小傢伙抓住她的衣角,乖巧的閉上眼睛。
桑晚被他下意識的動作弄的眼眶發酸,鼻子裏呼吸重了些,這才也閉上了眼睛。
————
林愛國下了飛機直接來的病房,瞧見桑晚和小嘉身上的傷,大發雷霆。
三天過去,桑晚身上的傷雖然好了些,但並未完全消失,而小嘉更是不用說,身上大大小小的那些傷痕,不要說三天,怕就是過三個月也難完全消失掉。
林愛國過來的時候,小嘉午睡還沒醒。
他睡得本身就不太踏實,不過是一點動靜,小傢伙就睜開了眼睛,一瞬間,眼睛裏的慌亂藏不住,看見桑晚還躺在邊上,這才漸漸恢復平靜。
“小嘉繼續睡。”桑晚小聲安撫,“姑姑和你爺爺出去說會話。”
小嘉乖巧的鬆開手裏拽着的衣角,但是沒有再睡。
桑晚沒再勸他,起身後給他捻好被子,然後隨林愛國夫婦去了外間的小客廳。
“小晚,許家這事情,你怎麼說?”
剛坐下,林愛國就問了這一句,頓了頓,又補充,“許母不分青紅早把把你打成這樣,這筆賬肯定要清算,你放心,這事情不會就這麼算了,慕琛那邊,我去做他的思想工作。”
他的這些話叫桑晚很意外。
大概是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林愛國竟然會站在她這邊。
只是……
“算了吧。”事情已經這樣了,何必再折騰着把許母弄進去,“與其浪費時間在這個事情上,不如好好想想小嘉的事情怎麼解決,他現在這個模樣,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而且他被虐待已經不是一兩天,我想這個事情大家都有責任。”
兩邊大家長的責任在於沒有發現。
但這其中也有矛盾。
畢竟兩座城市,這些年小嘉一直跟着許唯一林慕琛生活在海城。
至於那對夫婦……
桑晚沒想過,林慕琛竟然是個會縱容自己老婆虐待小孩的人,不過事實擺在眼前,兩邊大家長沒發現還可能是孩子不在身邊,而這個理由放在林慕琛身上確實行不通。
所以,唯一的解釋只會是,他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