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和北冥夜是兄妹。
有那麼一瞬,桑晚透過這個女孩看到當年分外無助的自己。
兄妹二字,也曾枷鎖般將她緊緊套牢。
這世上,情侶或夫妻間,最終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有很多,但惟獨血緣這點,傾盡全力也難更改。
回天乏術。
那時,當她從季紫棠口中得知自己是林慕琛同父異母的妹妹時,真的天塌了一樣,絕望深鑄中,根本連反抗的理由也找不到。
一直到她忐忑着將大白生下,大白一切完好,模樣健康,她才知自己被騙了。
兄妹倆怎麼可能生出那麼完好的孩子來?
只是彼時,心裏也只剩下無盡嘲諷,林慕琛爲了推開她,想的這個理由還真是……惡俗!
如今時過境遷,桑晚甚至不敢想自己是怎麼熬過那段分外難熬的懷孕時光的。
雖然每次體檢醫生都告訴她,孩子很好很健康。
可她還是每天擔心……
連做夢都充滿負罪感……
只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打掉,一了百了又捨不得。
她真的是籠着滿心亂倫的負罪陰影中,生下的大白。
那段時間,她真是覺得自己是不是個變態?
明知孩子生下來可能不好,但還是咬牙堅持。
好在,她的大白生下來時很健康。
現在看來,一切雖然已經過去,她和林慕琛也不存在任何血緣關係,只是回想一遍,仍像死過一次。
桑晚伸手拉過北冥汐的手,“你還很年輕,多結交一些朋友,或許很快你就會發現,這世上能令你心動的男人,不止北冥夜一個。”
桑晚不敢鼓勵她勇敢去追。
也不願,這個女孩重蹈她的覆轍。
“我想跟你回去。”
北冥汐聲音仍舊小小的,但是卻無比堅定,說話時她擡頭看向桑晚,“而且我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在那裏弄丟了,我想去找回來。”
“……”
“或許我也該去看看清姨。”
北冥汐脣角微微勾了下,那絲笑靨有些勉強,“如果她真的需要一顆腎,我可以給她。”
“……”
桑晚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清姨?
她知道林慕琛的媽媽叫趙清禾……
“你認識那個需要你腎的人?”
“嗯。”北冥汐點點頭,“是清姨把我帶大的。”
“……”
桑晚愈發看不懂這個女孩子,“你說你願意給她一顆腎,如果真是這樣,你又爲什麼要從北冥夜身邊逃走?”
這不是多此一舉麼?
“我以爲他多少是在乎我的。”
北冥汐臉上笑容不再,眼眶更紅了,“可是並沒有,他早就不要我了,四年前就不要我了……”
說到最後,女孩眼中碩大的淚珠子掉下來。
她伸手抹去,然後咬緊脣瓣,用力忍着,不讓更多眼淚掉下來。
見狀,桑晚嘆一口氣,“好,我帶你回去。”
————
兩人行,變成三人行,桑晚又立刻多預定了一張機票。
一天多時間,加上又有北冥汐幫忙,桑晚很快將行李收拾好。
出發去機場這天,大白鬧了好大的脾氣,因爲他覺得北冥夜不夠義氣,竟然都沒有來送行。
不過後來桑晚以北冥夜來送行,就會看到他小汐姐姐,到時候小汐姐姐就被捉走了爲理由,這才總算將小傢伙給安撫好。
大白還是第一次坐飛機。
飛機衝上雲霄,小傢伙興奮的幾乎整張臉都貼在窗戶上,“桑小晚,我們現在竟然在雲朵裏面誒!”
桑晚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瓜,笑容卻有些牽強。
他的病……
小傢伙體內像是埋着顆定時炸彈,時不時發作一下,直到他所有動力都耗光的那天。
只是桑晚沒想到,當天夜裏,這顆定時炸彈就又炸開了。
不同於才上飛機的興奮,航班後半程,小傢伙就有些困了,趴在桑晚懷裏昏昏欲睡,下飛機也是桑晚抱着他,小傢伙整個蔫蔫的,沒什麼精神的趴在桑晚肩膀上,時睡時醒,就連第一次見面的乾媽和他打招呼,他也提不上精神來。
要知道,這些年大白和喬婉在電話裏可是聊得很熟的。
從說回來到回來,只用了兩天時間,桑晚原本以爲這麼短時間喬婉找不到房子,打算先去住酒店。
“放心吧,不用住酒店,房子我給你們找好了。”喬婉聽她說去酒店,忙和她彙報房子的事情,“按你要求找的,乾淨而且靠近醫院,而且房子一租下我就找人過去打掃了,我先帶你們過去。”
時間已經不早。
喬婉原本安排了地方要請桑晚喫飯,但是瞧見大白精神不好,便暫時放棄這個想法,“今天你們先早點休息,我打電話叫家裏傭人做些飯菜給你們送過去,你們將就着喫些,等我乾兒子明天精神好些,我再請你們喫飯。”
不過幸好,小傢伙雖然沒什麼精神,但也沒有發燒。
應該只是太累了,希望等下好好睡一覺能恢復過來。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喬婉將桑晚送到樓下的時候,她家裏傭人也正好將晚飯給送過來。
一行人一塊上樓。
房子不大,但是很精緻,兩室一廳的格局,桑晚和大白睡一間,剩下的那間給北冥汐。
進門後,等桑晚將小傢伙外套脫了塞進被窩,便被喬婉拖出去。
兩人去了陽臺。
喬婉很貼心,陽臺上竟然還放了幾盆桑晚喜歡的多肉。
桑晚瞧見這些東西心裏就高興,看了又看,放不下手。
“瞧你高興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給你送男人了。”喬婉一臉鄙視。
桑晚也不在意,“嗯,這個比男人好。”
“……”
喬婉特想朝她翻白眼,猶豫了下,還是問她,“小晚,你這次回來那個人知道嗎?”
“哪個人?”桑晚視線沒從那幾盆多肉上移開,聞言,漫不經心反問一句。
“……”
喬婉有些無語,“你就裝吧,非得我把那三個字說出來是不是?”
“彎彎。”
桑晚這才放下手裏的植物,擡頭看她,“他已經與我無關了。”
“無關?”
喬婉皺眉,“小晚,你既然回到了這裏,以後就不可避免的要面對這個問題,你和他,你真不再考慮考慮?”
“面對過了,也考慮過了。”
桑晚手臂搭在陽臺扶手上,毫無波瀾的眸子定定看着遠方夜色,“他再次將我推開了,彎彎,你還要我怎樣呢,不要臉的再去倒貼一回?”
三年前,他親手將她推出國門。
三年後,他又親手將她和北冥夜一塊送走。
所以,她何必再去倒貼?
“那要是他來追你呢?”喬婉不死心的追問。
她總覺得桑晚和林慕琛這樣太可惜了。
這些年,林慕琛沒有感情生活這件事情,幾乎所有海城人都是直到的。
雖然傳言他結婚了,但是喬婉很肯定,三年來,那人一直住在和桑晚的婚房裏,不曾離開過。
她也看得出來,桑晚說放下,其實未必真能放得下。
這樣的兩個人,明明心中都有彼此,就這麼分開太可惜了。
“追我?”
桑晚被她這個問法逗樂,“怎麼追?是跪下來求我呢,還是摘天上星星給我?”
“……”
喬婉嘴角沒忍住抽了下,“那他要是真跪下來求你你答不答應?”
“那要看怎麼跪了。”
桑晚冷笑一聲,“要是跪上個三天三夜,最好跪的癱瘓,以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在家等我寵幸,興許我還會要他。”
“你好重口……”
“開玩笑而已。”
桑晚沒所謂的聳聳肩,“喬婉,你要說追,我和他之間,當年算不上誰追誰,但的確是林慕琛先招惹的我,六年前,四年前,都是,可後來,他不是照樣眼也不眨的就將我給推開了?我曾將他當做全部,可換來的卻是被他棄之如敝屣,對他這個人,我沒有信心,因爲即便我們再在一起,我也會草木皆兵的每天擔心,他什麼時候會再次將我給推開。”
畢竟,她不是他的唯一。
或者說,他對她,佔有慾是有,若是上升一個程度,去談愛,她心中瞭然,林慕琛沒那麼愛她。
若真是摯愛。
憑他林慕琛的能力,六年前怎會讓她嫁給宋懷安?
或許他那時就放棄了。
只是四年前再遇,到底令他心有不甘。
這些年來,桑晚曾無數次的想過,若是六年前她順從的嫁給林慕琛,或許他會更快的厭惡她,將她推開之後,縱使她渾身是血倒在他車前,他也未必會救。
這段感情,來來回回折騰六年,她很累了。
而且,她也已經不年輕了。
感情或婚姻,未必一定要有,她已經有了一份寄託,往後的日子,她只要大白平平安安長大即可。
“小晚……”喬婉將她這些話聽在耳中,不免覺得心酸。
至此,她便不忍再勸。
“彎彎,回國之前我一直在想爲什麼要回來,其實永遠呆在國外未必不好。”桑晚輕聲笑了笑,然後告訴她自己想通的那個答案,“我曾很愛他,所以若能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忘掉他,那就真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