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大概是覺得她這輩子不應該再出現在他面前。
桑晚眼中閃過一絲自嘲，卻也只是垂着眸子看牀上的小傢伙，好一會，才平復了語氣回一句，“沒什麼，就是回來參加彎彎的婚禮。”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是伴娘。”
之後便是一陣沉默。
他沒接話，桑晚亦沒有開口。
病房裏安靜的快要聽見彼此呼吸聲。
桑晚始終沒有擡頭看他，一眼也沒有，
林慕琛視線這時候也從她身上移開，落到牀上那小小一團上。
在此之前，他只在照片上看過他。
那些照片他後來保存在手機上看過很多遍，所以大白的眉眼對他來說並不陌生，況且小傢伙像極了縮小版的他。
那種血脈承襲的感覺很微妙。
可惜小傢伙躺着，病痛折磨，此刻的他甚至不如照片那樣來的有靈氣。
林慕琛盯着他看了許久許久，久到小傢伙手臂上輸液快結束，桑晚起身準備按鈴叫護士，他纔回過神來，手臂伸過去，先她一步按了牀頭的呼叫鈴。
護士很快進來，不敢再有絲毫怠慢。
換好輸液瓶，護士沒急着離開，而是走到林慕琛旁邊，小聲開口，“林先生，陸市長問能不能進來探望探望小少爺？”
大抵那位市長也知道了今晚的事情。
“不必。”林慕琛冷冰冰的拒絕。
“好。”護士點頭離開。
但是沒多久就又去而復返，這次手裏拿着兩個保溫桶，“陸市長的夫人聽說了小少爺的病情，所以親自準備了這些食物，您看……”
護士小心翼翼等候林慕琛的下一步指示。
“放着吧。”未免再有折騰，林慕琛吩咐，“再有人探病一律不見，還有，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我兒子的病！”
“是……”護士這才意識到院方未對患者病情保密，臉色微微發白，轉身出去了。
四點多。
因爲是冬天，外頭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林慕琛上前將保溫桶打開，一個裏面是給大白喫的，另一個裏面則是給大人喫的。
大白沒有醒。
林慕琛之所以留下這些食物是因爲桑晚。
他將裏頭的雞湯盛出來一些，遞給桑晚，“喝一些，然後去睡一會，你只有在保證自己健康的情況下才能更好的照顧他。”
大白燒還沒有退。
桑晚搖搖頭，“我喫不下。”
他說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但是這種情況下她睡不着。
“我沒事，你去睡吧。”桑晚更換了大白額頭上搭着的溼毛巾，一整個過程也沒擡過頭，“我已經習慣了，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她清楚知道自己體力極限在哪，大白沒好之前，她不會輕易讓自己生病。
習慣了……
林慕琛聽着這幾個字，眼中閃過一抹痛色，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幸好，第二瓶水快掛完的時候，大白漸漸退了燒。
五點多的時候，林慕琛接了電話出去了。
所以這會不在病房裏。
桑晚微微鬆一口氣，像是病的是她自己，整個人都提不上什麼力氣。
“晚姐，大白退燒了，你去睡一會吧，等他醒了我喊你。”林慕琛出去之後，北冥汐就進來了，她也一直關注着大白的情況。
桑晚搖頭，“我不困。”
她知道自己躺下也睡不着，所以還不如陪着大白。
見狀，北冥汐又拿了喫的給她，“那你至少喫些東西。”
這次桑晚沒再拒絕，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必須補充能量了，否則還不知道怎麼打這場‘仗’。
快六點的時候，大白醒過來。
護士進來量了體溫，還有些低燒。
小傢伙整個蔫蔫的沒什麼精神，眼底也沒什麼神采，“桑小晚，我想回家……”
桑晚知道他是不喜歡聞消毒水的味道，但這時候也不能由着他任性，“大白乖，你發燒了，你努力好起來我們就回家好不好？”
“桑小晚……”
大白扭頭在桑晚掌心蹭了蹭，小奶貓似的惹人心疼，“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怎麼會……”
三歲小孩嘴裏說出那個沉重的‘死’字，直叫人鼻頭髮酸，桑晚咬脣忍住掉眼淚的衝動，輕聲安撫，“大白生的這種病是可以治療的，桑小晚已經在想辦法了，大白也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大白沒什麼精神的點點頭。
“大白要不要喫點東西？”桑晚伸手去拿牀頭那隻保溫桶。
大白搖頭，“我想喝水。”
牀頭沒有水。
聞言，北冥汐立刻起身，“我去倒水。”
“大白……”
“那個和桑小晚感情不和所以和平分手的傢伙？”
“……”
嗯，這個理由是桑晚編出來騙他的。
明顯，小傢伙思想開放，對這個理由是能接受。
只是，這個年紀的小孩沒有真的不要父親的……
雖然他這些年懂事的沒有問過關於林慕琛的任何事情，但桑晚知道，他其實是好奇的，甚至是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個和別的小朋友一樣健全的家庭，一個愛他的爸爸。
其實……
他的爸爸也是愛他的。
“嗯，你想見嗎？”
“一點點吧……”大白伸沒有扎針的那隻手，兩根嫩白的手指比劃了下，“就是這麼一丟丟，我想看看那傢伙脾氣有多惡劣，纔會和我家溫柔的桑小晚感情不和到需要分手！”
“……”
人小鬼大。
桑晚失笑，“你還知道什麼是溫柔？”
“當然知道！”
大白撇了撇薄薄的小嘴脣，“不過你比小汐姐姐還差一點點，所以桑小晚，你還要努力喲~”
“……”
北冥汐在他心裏大概無敵了。
桑晚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腦袋，那邊北冥汐已經倒了水進來，“有些燙，得涼一涼才能喝。”
聞言，小傢伙搞怪的拋了個小小的媚眼，“小汐姐姐，你幫我吹吹就不燙了。”
北冥汐：“……好。”
桑晚更無語，現在三歲的小屁孩都這麼會撩妹的嗎？
結果那杯水還沒涼到能喝的溫度，大白沒什麼精神的又睡過去，林慕琛便領着剛親自去機場接來的國內外這方面的權威專家進了病房。
專家團整整二十人。
桑晚有些被嚇到，他比北冥夜還誇張……
但事關大白的病情，或許多一個人就能多一份希望。
專家團研究過大白的過往病例，爲首的那個上前看向林慕琛，“林先生，我們需要儘快爲小患者做一個詳細的身體檢查，然後就檢查結果商議下一步的治療計劃。”
“好。”林慕琛點頭，然後跨步走到病牀前。
他已經伸手，但還是動作一頓，看向桑晚，“我可以抱他過去嗎？”
桑晚看着牀上睡着的小傢伙，叫護士拔了他手背在打點滴的針頭，這才點點頭，“可以。”
“謝謝。”
男人聲線有些不穩，很輕的兩個字落下，手才重新伸出去，然後小心翼翼抱起牀上那個沒什麼重量的小傢伙，動作神色間盡是小傢伙不久前提起的那個詞語——溫柔。
離開牀鋪，被一雙穩健的手臂兜住。
大抵是天生安全感缺乏作祟，林慕琛腳下步子纔剛跨開，大白就醒過來了。
小傢伙還有些沒搞清楚狀況，看看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又看看桑晚，大眼睛眨巴兩下，還來不及開口，桑晚已經上前抓住他要揉眼睛的手，然後輕聲告訴他，“他就是你爸爸。”
一時間，小傢伙眼睛瞪得更大。
看林慕琛的眼神簡直是在看什麼史前生物那樣震驚。
爸爸兩個字對他來說太陌生了……
從小到大所有玩伴都是有媽媽也有爸爸的，而他卻只有媽媽。
原來……這就是他爸爸啊。
長得很好看啊，就是他經常對着鏡子幻想自己將來長大的那個樣子。
一看就是桑小晚那個顏控會喜歡的類型！
但是……
大白小小的眉頭嚴肅的皺了皺，“誰準你抱我的？”
小傢伙掙扎着要從他懷裏下來。
桑晚立刻上前，“大白，你不可以這麼沒禮貌。”
“桑小晚，你怎麼能幫着他說話？”大白一臉嫌棄她吃裏扒外的表情，“我纔不要一個不認識的爸爸！”
“……”
桑晚沒料到他會突然發脾氣。
不過這個兒子的確經常會做一些她預料外的事情就是……
但眼前，還是先帶他檢查要緊。
想着，她伸手，“林慕琛，還是我來……”
“我是林慕琛。”
桑晚一句話沒有說完，他突然一本正經的開始和小傢伙自我介紹，“今年三十三歲，北京人，但是一直在海城這邊工作。”
說着，他騰出一隻手來，但另一隻手足夠將小傢伙穩穩抱在懷裏，“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桑晚看着這幕嘴角沒忍住抽了下，這間隙小傢伙已經伸手打開那隻大手，“我纔不要指教你！我只要我家桑小晚乖乖聽話就好了！”
“那你要不要乖乖聽你家桑小晚的話？”林慕琛也不生氣，還學着他的語氣說話。
小傢伙眉頭傲嬌的挑了挑，“桑小晚不是很聰明，我只會有選擇的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