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醒過來的時候商亦臣已經不在了,身邊牀鋪冰涼的溫度一度讓秦歌以爲半夜那些羞辱只是一場夢,如果沒有地上那條被撕碎的睡裙的話……
主臥室房門緊閉,家裏傭人守在外頭,秦歌想要進去卻被攔下了。
“少奶奶,先生吩咐過您暫時不可以進去。”
“好。”
秦歌點點頭,對於這樣的結果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她並無任何反抗,“那麻煩你進去幫我拿下我換洗的衣物還有我的手機。”
這一次傭人倒是沒有多說什麼,神色有些憐憫的開門進去了。
透過半開的房門,秦歌視線撞上臥室中央的大牀,而此刻昨夜那女人靠在商亦臣懷裏,他背對着秦歌動作小心翼翼的正給那女人喂着什麼。
秦歌側着身子錯開房間裏讓她眼睛發酸的一幕。
————
秦衛華死了,準確說是自首之後同他的第二任妻子一起自殺於家中。
這樣的消息如平地驚雷般在秦歌的世界炸開,手機掉在地上瞬間黑屏,她早餐吃了一半,手一顫,滾燙的牛奶自杯中潑出沿着桌子滴在她身上而無動於衷,然後她捂着嘴跑到衛生間吐到幾乎虛脫。
秦歌驅車趕到的時候家裏死一般的寂靜,秦初坐在樓梯上身子顫顫發抖,她聽見動靜,呆滯的擡頭看向秦歌,臉上淚痕更是肆意,“姐……我們怎麼辦吶……爸爸也不要我們了……”
也……
秦歌想起十六歲時候母親拋棄她和秦初奔向另一個家庭的決絕。
那些噩夢般的東西一點一點蠶食她的信仰,直到心中所有信念一齊轟然倒塌。
商亦臣也不過是那一年她奉上自己的身體,才抓住的一根浮木。
秦歌站在原地,喉嚨口像是被一雙手扼住了般,巨大的無力感從她腳趾開始,一點一點蔓延着,以至於她明明想哭可眼前一黑整個身子直直栽倒在地上。
秦歌的身體像是被一團濃稠腥臭的黑色旋渦吸附了般,越是掙扎越是深陷於那一個夢中。
十六歲以前,秦歌的父親只是一個仕途不順的小人物,即便父母之間也有偶爾的爭吵,但總歸他們在外人面前還能維持平和的假象。
秦歌成了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
當然,除了榮靖深。
她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夠像是同齡人一樣想笑就笑,想鬧就鬧。
他總是寵着她,沒有脾氣似的同她在一起,她想只要是這個男人,一輩子的時間都會顯得過於倉促。
可十六歲,上天同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那一天她因爲痛經身體極度不舒服,向學校請了假下午早早的就回來了,和她一起送她回來的是顧天藍。
可秦歌沒有想到推開家門,原本應該安靜無人的家中,是男人粗重的喘息以及女人抑制不住的呻吟,十六歲已經足夠明白這些聲音是爲什麼,何況那對幾乎忘我的男女偷情的地點正是他們家客廳的沙發。
女人是秦歌的母親林馨,男人是秦歌父親工作上最大的競爭對手。
秦歌瘋了般衝進衛生間蓄了一盆冷水潑到沙發上仍忘我糾纏在一起的男女身上。
‘啪——’
只是那一刻秦歌迎來的不是母親任何帶着虧欠的表情,而是一記響亮的巴掌。
“秦歌,別用那種表情看着我,要怪就怪你爸他沒用好了!”她光着身子毫不心虛的在秦歌面前穿好衣服,送走姦夫,無視掉失魂落魄的秦歌目不斜視的回到主臥室。
秦歌愣住,卻又覺得可笑,憑什麼這樣一個遊手好閒的女人卻嫌棄每天辛苦奮鬥的男人沒有用?
她送走顧天藍,十六歲她找不着更好的方式發泄心底奔潰的情緒,衝到反鎖的主臥室前瘋了似的踹門。
小腹處劇烈的疼痛使得她臉色慘白的像是一個瘋子,一個聲嘶力竭的瘋子,“你嫌我爸沒用你怎麼不知道高攀個好點的?你那姦夫職位還不如我爸!呵,別告訴我是因爲你愛那個男人,別搞笑了,髒了愛這個字!”
“你霸着我爸不放可不就是因爲他職位比你姦夫高麼?”
當天晚上那件事不知怎麼的傳進秦衛華耳中,那是第一次秦衛華動手打了林馨,直到聽到救護車呼嘯而來,秦歌才牽着秦初出了房間,入眼是擔架上滿臉是血的林馨。
而秦衛華坐在沙發上也是滿身狼狽,那一瞬間秦衛華擡頭看着手牽手站在一起的秦歌姐妹兩,眼睛裏是極盡刻薄的怨毒。
林馨出了院直接搬去姦夫家裏,秦衛華開始整天敷衍工作再喝得醉醺醺的纔回家。
還有榮靖深,他在秦歌不知道的時候搬了出去,學校裏所有人都在瘋傳他交了新的女朋友。
那個時候才十四歲的秦初哭着去求林馨回來的時候被傅儀言的女兒推下樓梯。
秦初的頭破血流終是叫林馨心軟了……
只是沒幾天,林馨的姦夫傅儀言帶着女兒上門挑釁,那女孩子比秦歌大了六歲,同秦歌同母異父。
六歲,秦衛華恍然大悟,原來他們的第一個女兒不是夭折了,而是被送走在姦夫身邊長大,啊,錯了,那是他妻子出軌的產物……
她背對着秦歌以至於秦歌至始至終沒有看清楚她的長相。
可秦歌卻永遠記得當時那個女孩子趾高氣昂的指着頹廢的秦衛華,語氣裏滿滿不屑的諷刺,“我說這位可憐的叔叔,如今你挽留女人的方法只剩讓你小女兒上門哭哭啼啼?搞笑了,你怎麼不讓你大女兒去傍大款幫你升職呢?這樣指不定我媽會回來的呀……哦,對了,你確定你那兩個女兒確實是你的種?”
然後秦歌和秦初的身份還沒來得及遭到秦衛華懷疑,林馨還沒來得及回來,一段秦衛華家暴的視屏在網絡上傳開。
秦衛華因此被停職。
而那段視屏從拍攝到上傳都是榮靖深所爲,這之後榮靖深徹底在秦歌的世界消失。
傅儀言一路升職更是將秦衛華的落魄襯托鮮明,林馨徹底決絕。
秦衛華開始酗酒,每每爛醉遭殃的也只會是秦歌姐妹兩,可即便是同秦初一起被秦衛華拉到醫院驗DNA的時候,秦歌也還是無法記恨這個男人。
她始終記得從小時候開始母親對她們姐妹倆總是淡漠的,所以每次家長會出席的永遠是秦衛華,帶她們逛商場買新衣服的是秦衛華,半夜替她們蓋被子的是秦衛華,記得她們生日的還是秦衛華……
他愛自己的妻子,所以給了作爲女兒的她們所有的父愛,可卻沒有得到自己妻子最起碼的尊重。
然後終於某一天秦歌丟掉秦衛華的酒瓶,而爛醉的秦衛華掐着她脖子喊出那一句,“秦歌你怎麼不學學你媽,你看,是個女人都願意往那些的男人牀上爬……”
秦歌知道‘那些男人’是指傅儀言一類,因爲林馨最後決絕的離開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爲父親的職位已經不如傅儀言了。
然後秦歌義無反顧的爬上商亦臣的牀,秦衛華一路升職直到如今市長之位,傅儀言和林馨再沒有在他們眼前出現。
可那個時候秦歌只同他身邊的人一起喚他四少,卻不知道這個道上冷血無情令人聞風喪膽的四少正是G城商家第四子,顧家繼子……
只是突然間,她嫁給他之後才發現一直以來必須呆在他身邊的理由沒有了。
她爸爸死了……
沒有任何徵兆的死了。
————
秦歌一覺醒來已經是秦衛華出殯的日子。
她茫然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人們,所有和她們家扯得上關係的人全部到齊。
除了商亦臣……
一直到骨灰下葬,秦歌都安靜的如同行屍走肉般,她甚至沒有在墓碑前多做停留,她腦海裏迅速回放着之前秦衛華給她看過的貪污資料,好多東西,光憑市長之職的秦衛華根本無法肆意妄爲……
出了墓園,她顧不上週遭洶涌而來的記者,跌跌撞撞上前一把拽住顧金生。
“是你對不對?是你把我爸逼死的!我爸根本是在替你頂罪是不是?!”
怪不得她可以如此輕而易舉嫁給商亦臣!
她最後一句話幾乎是聲嘶力竭吼出來的,吸引了足夠多的視線,周遭閃光燈迭起,已經有記者圍上來想要追問些什麼,只是顧金生依舊面不改色,他看一眼邊上的保鏢,“愣着做什麼?她瘋了你們也由着她?”
秦歌有些慌亂的看向四周,“我是秦衛華的女兒,我爸爸根本是在替這個男人頂罪的!”
她突然胡亂朝着記者最多的地方吼叫一句,然後被人三兩下制服丟進車裏,車子揚長而去,一衆記者想要追上卻被善後的保鏢層層攔住。
車子直接開往顧宅,秦歌四肢被兩邊保鏢鉗制着,嘴巴被膠帶封住,可顧金生並不在這輛車裏,她冷靜下來也是懶得掙扎。
半個小時之後,秦歌被丟在顧家客廳的沙發上,顧金生提前一些已經到了,正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悠然喝茶,莊心碧也在一旁,想來已經通知過商亦臣了。
秦歌嘴上膠帶被撕去,她心裏更是肯定那幾乎只是一瞬間冒出來的想法。
“被我猜中了你在心虛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