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瓊樓寂寥,白雪鋪滿了宮道。

    聶祈在雪地裏奔跑着,捂着脖口不斷呵出白氣。他本來在炕上睡得好好的,不料突然被玄禁鎖勒醒了,這才發現卓燃半夜出去了。

    “看我不捏死你個龜孫子”聶祈心中憤憤罵道,利用玄禁鎖感知着卓燃所在的方向,飛速追尋而去。

    穿過一處花庭時,突然有人撞到了聶祈懷中,慌亂中兩人都差點跌倒。聶祈急忙攬住對方的腰,一把將那人護在了懷中。只見對方臉如冰玉,一頭銀髮獵獵飛揚,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涼淵,但看對方一襲拽地長裙,又覺得不對勁。

    “白澈”聶祈驚詫地打量着懷中人,只見她香肩半裸,胸前鎖骨玲瓏,甚是誘人。誰料她眉尾一挑,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了他臉上。

    “你這丫頭怎麼打人啊”聶祈捂着痛處一臉莫名其妙,想想白澈可是溫柔矜持的公主,絕不會這樣甩手打人啊還不等他想明白,對方手中寒光一閃,一道冷刃便抵在了他喉下。

    “涼淵”

    這一聲是卓燃喊的,方纔在追逐的過程中,他就已經發覺這個人不是白澈了,因爲白澈沒有這麼快的身手。

    聶祈錯愕地打量着身前的人,涼淵本來就和白澈長得極像,再這麼一裝扮他還真是分不出來了。

    涼淵睥睨着追過來的卓燃,冷笑道:“我說過了,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就殺一雙”說着手中斬刀直取聶祈的咽喉,誰料動作驀地一僵,只在聶祈脖子上割開一條淺淺的血痕。

    因爲不知什麼時候,一隻黑貓盤踞在了涼淵的脖子間,它渾身泛着凜凜煞氣,狹長的爪子已經扣入涼淵的血肉裏,傷口處正不斷沁出殷紅的血液。

    “凜兒你退下不要傷害他”聶祈低喝一聲,小黑貓這才撤回利爪,從涼淵身上跳了下來。

    聶祈便對涼淵道:“你這樣動不動就拔刀,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難道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這時卓燃也走了過來,“先冷靜下來談一談,話講清楚了你若不開心,要殺要剮隨你便。”說着扣住涼淵的手腕,強迫他把刀放了下來。

    涼淵捂住脖子上的傷口沒說話,但態度已經緩和了許多。卓燃又問道:“你爲什麼要穿成這個樣子白澈她到底怎麼了”

    “如果想知道真相,就跟我來吧。”涼淵說着往飛霜殿走了回去,兩人於是跟在了他身後。

    卓燃凝望着涼淵修長的腰身,忽然覺得涼淵消瘦了許多,即便是穿着妹妹的衣裙,也沒有一點突兀感。

    推開殿門黑魆魆的一片,卓燃便升起一團焰火,將宮殿四周的火盆點燃了,整個空間頃刻亮了起來。

    涼淵帶兩人來到了宮殿最裏邊,揚手拉開了一道雪白的紗簾。只見藍色花叢間放置着一尊冰棺,而棺內正躺一個跟涼淵五官極爲相似的少女。

    聶祈皺眉看着,心中五味雜陳。而卓燃好奇地走近了兩步,只見棺內的人脣色紅潤,似乎還有氣息,便小心翼翼地問道:“她怎麼了”

    涼淵垂眸看着棺內的玉人道:“不能動不能說話,看不見也聽不見,與其說還活着,倒不如說是死了。”

    “白澈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卓燃不敢問但還是問了。

    涼淵坐在花叢間,雙臂盤在冰棺上道:“三年前那件事後,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後來跟我大吵了一架,傷心地喝下了毒.藥。御醫沒能及時搶救過來,便淪爲了這樣一個活死人。”

    當年白澈遭受羞辱後,一口咬定就是卓燃乾的。涼淵怎麼都不相信,便去找卓燃對質,卻發現卓燃身上真有妹妹留下的傷痕。怒極之下,他徒手斷刃,誓與卓燃一刀兩斷,並將卓燃趕出了月都。

    但事後涼淵冷靜下來,覺得自己還是相信卓燃。於是他又找到白澈,想再度確認那晚的情況。但她卻因此受了刺激,瘋了一般哭喊着:“你不相信我連你也不相信我”

    涼淵當然相信妹妹受了委屈,但他也相信自己共患難的兄弟。可他還沒來得及安慰她,她就已經決絕地服毒自盡了。他懊悔極了,認爲是自己害死了妹妹,也因此更加怨恨卓燃。

    爲了保全妹妹的清譽,涼淵把這一切都埋在心底,就連自己母后都沒有透露半個字。他常常痛苦得徹夜失眠,爲妹妹的死心如刀絞,又恨卓燃恨得直咬牙。爲了麻痹自己,他只能沉溺於國事中,四處操勞奔波,最後消瘦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最可憐的還是他們的母后,因爲女兒的死大受打擊,還時而精神恍惚,將兒子認作女兒。爲了安撫母后,涼淵便常常穿上妹妹的白裙,假裝是妹妹陪母后聊天。

    回想起這三年來的種種,涼淵不覺已經淚流滿面。儘管他趴在冰棺上一動不動,半晌沒有說過一句話,但身後那兩人都感受到了刻骨銘心的悲傷。

    “你們走吧,我要去陪我母后了。”涼淵幽幽站起身來,眼角的淚光很快凝成冰晶,在他轉身之前便碎落了下來。

    卓燃從未見過涼淵這般脆弱的表情,忍不住一把將他擁入了懷中,他一

    直都想保護他,卻沒想到會傷他這麼深。出乎意料的,涼淵沒有掙扎,卓燃便把他抱得更緊了,如獲至寶般緊緊地擁着。

    聶祈愣愣地看着二人相擁,如果換了之前,他一定會非常生氣地把兩人掰開,再狠狠地教育一番。但此刻他只感覺自己好多餘,心裏酸溜溜的。

    良久,卓燃終於將涼淵放了開來,他始終愛憐地凝視着涼淵,但涼淵眼神空洞一言不發,像具行屍走肉般轉身離開了。

    夜半時分,卓燃和聶祈回到了偏殿裏。卓燃疲倦地睡去了,而聶祈一直輾轉到了天大亮,腦袋裏反反覆覆都是卓燃抱着涼淵的情景,都快把他逼瘋了。

    天亮後,卓燃便起牀收拾了一番,隨時恭候女帝召見。然而一直等到了大中午,都沒有任何人來通知他。

    卓燃便準備出門求見,可聶祈卻還賴在牀上,一副懨懨欲睡的樣子。他禁不住數落道:“瞧你人模鬼樣的,該睡的時候不好好睡,不該睡的時候又困得跟條狗似的。”

    聶祈跳起來反駁道:“我去你大爺的,不知是誰半夜跑出去撩騷,害我被折騰醒了就睡不着了”

    兩人怒視着對方,卓燃認爲聶祈懶惰無賴,而聶祈覺得卓燃粗蠻固執,總之兩人越看對方越不順眼。

    片刻後兩人氣呼呼地出門了,等到了女帝的白帝宮外,才得知女帝正在接見貴客。卓燃不禁眺望那金碧輝煌的殿堂,心想是來了什麼人物,女帝竟連自己都不待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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