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時候卓景的確是在水中救過她一次,隨後先用腳死死的纏住了他的腰,然後鬆開灌木的同時,猛地就撲掛到他身上。
兩個硬邦邦的身體撞在一起,彼此都膈應的呲牙咧嘴。
卓景找了個相對來說比較好上岸的地方,兩隻手用力往前劃, 好不容易攀上一塊石頭,用盡渾身的力氣帶着白濘一塊兒上了岸。
中箭的右臂開始隱隱發漲發麻,顯然箭上有藥,應當是麻藥一類的, 讓獵物無法動彈,只是不知道藥效如何。
他半坐起來, 不讓白濘看出自己動作越來越僵硬的事情。
“先去找個落腳的地方。”看着鬱鬱蔥蔥的林子, 卓景又擡頭看了一眼頂上灰濛濛的天空, “等會兒怕是要下雨。”
白濘凍的渾身發抖,也沒力氣和他犟嘴, 兩人走走停停, 在山腳下找到一處洞穴, 只是開始用找到的火石起火的時候,原本站着的卓景卻突然呼吸急促起來, 靠着牆壁皺着眉頭坐下了。
白濘這會兒倒是緩過來一些了, 她走到卓景面前, 見到他臉色的時候不由得心頭一跳。
他的脣本來一直都是十分紅潤的,氣色也很好,但如今蒼白無比,臉上也出了一層虛汗。
這人怕不是要死了吧
“卓景你”
白濘皺眉,沉思了許久惴惴不安的開口,“你是不是快不行了”
卓景被這話氣的呼吸不順,看她一眼,神色莫名的道:“箭上有藥,不知是不是。”
這還能不是
白濘在心裏認定自己這老冤家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也沒多說話,帶着淡淡的傷感開始生活。
這火就生了有大半個時辰,好不容易飄起一簇小火苗,白濘的身子也已經僵投了。
小火苗變成大火堆的時候,她纔想起卓景,往那兒一看,卻方向卓景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想了想,白濘開口說:“喂,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爲,我和你,和羅崇年都不一樣。”
卓景懶洋洋的擡了擡眼皮,動了動逐漸開始僵硬的腳,指尖又刺又麻,不想說話,只盯着她看。
“羅崇年是個惡人,甚至當年連累了你們一整家人,而這兩年,你幫我父皇辦事,人人都說你是噬人生血的老妖怪,死在你手上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卓景抿脣,仍是不語。
“我從來都不曾害人性命過,所以我認爲我仍舊算是一個良善之人。”
白濘波動了一下火堆,加了一根乾柴進去。
“但剛剛我拉你的那一下,我算是清楚了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她臉色垮下來,語氣都整個沉下來,“我能做善人,是因爲我很自身無恙,但當我自己陷入險境之時,我會毫不猶豫的拉旁人出來替我。”
不去看卓景是個怎麼樣的反應,白濘已經自顧自的站起來拍了拍手,這一整天都讓她尤爲鬧心,此刻面對這個將死之人,吐出這些壓在自己心底的事,倒是渾身輕鬆了些。
她比以前更加清楚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不矯情,坦然接受,就算自己再糟,那也要拼命的活下去。
“原來咱們都是一樣的人。”白濘伸手從火堆裏拿出一根熊熊燃燒的粗樹枝
“恩”
聽完少女心事的國師大人勉爲其難開了金口,吐出一個字兒來。
白濘吐出一口氣,看他的表情十分坦然,一字一字道:“即使如此,你也瞭解我了,那我此刻將你留在這裏,你也是能理解的對吧”
“”
“你身中劇毒,行動不便,與我而言是個極大的累贅,不是我不救你,只是我救不了你。”
”
“你好自爲之,這火留給你你來世願你投個好人家。”
“”
眼看着白濘就要走人,卓景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站起來,撲倒在白濘身上。
白濘重重磕在地上,手上帶火的木棍一下子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濺起無數火星子。
“你做什麼”
白濘話還未說完,口中突然伸進冰涼的手指。
一顆圓滾滾的東西一下子落盡喉嚨裏,她嗆了一口,那東西咕嚕一聲就鑽進了她的肚子裏。
卓景兩根手指還塞在她嘴巴里,成功將東西塞進去了,剛想抽出來,指上猛地一痛,他發出一聲悶哼,血流進白濘舌尖,全都化成她眼底的戾氣,一層層的聚起來。
她發了狠,要將他一整根手指盡數咬斷一般。
“你要是將我的手指咬斷了,可就沒人給你解藥了。”
卓景笑了一聲,全身開始發麻已然動不了了,冰涼的脣畔貼在白濘耳側,呼吸卻是燙的驚人。
白濘死死的瞪着他,卻憋着一口氣不願意鬆口。
“小公主,你剛剛也說了,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麻煩小公主一定要好好的救救我,不然咱們生不同同時,死恐怕要同日了。”
他輕笑,眼皮越發惴惴的沉下來,“勞煩小公主脫衣服吧。”
話剛說完,白濘一個巴掌落在他臉上。
幸好有麻藥,一點都不疼。
卓景動了動脣角,無奈的很。
“你發什麼狠我說幫我脫衣服,處理一下傷口。”
白濘微微一愣,旋即吐出他的手指,揚手,又是一掌,劈在他肩膀上的傷處。
卓景:“。”
他用力睜開眼睛,卻看見小姑娘眼睛紅了一圈,氣急敗壞的揪住他的衣領罵。
“老妖怪,無恥,不知羞”
“公主殿下難得出來一次,就這麼走了不覺得可惜”卓景卻是輕輕鬆鬆的拖住她準備往下溜的腿,笑話,剛剛纏的那麼緊,如今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那卓大人還想怎麼的”白濘冷笑,“難不成還請我喫好喝好了再回去”
看着面前一大桌的好酒好菜,白濘面色黑沉黑沉的。
卓景居然真的敢帶她來喫東西
還是花樓
“百面樓裏的喫食在京中甚是有名,想聽小曲兒的,看戲的,聽故事的,這裏也都有。”卓景半點不覺得自己在帶歪孩子,笑着道:“公主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臣自然要帶着公主好好盡興了再走。”
這話說的,白濘的臉色再次抽了抽。
“說吧,你到底想如何”白濘看了一眼桌子上油亮的菜色,有些沒胃口,她素來偏甜膩鹹,偏偏這一桌子就沒一道甜點。
“我說我不會礙着你的仕途,想來你也不信,說吧,你想如何”
他點了一桌子的菜,但顯然對面的人不願意領情。
想了想,又看了看外頭沉沉的天色,卓景笑了起來,今晚興致頗高,道:“你把那個醬肘子喫完,我就告訴你”
長得比他的松子兒還瘦,宮裏是不給飯喫
“我不喫。”白濘不明白他爲什麼執着的讓她喫飯,忽而想到了什麼,面色突然一變,“你又想下毒”
“又”
卓景眯起眼睛,快速的想了想自己和白濘僅有的接觸的這幾段記憶,很快就將醫館的那段對話給拉了出來,“原來那天你聽見了,小公主居然還愛聽牆角”
白濘冷哼一聲,不說話,眼神卻是不自覺的瞟向窗外,不知道沈嬤嬤能不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