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僅帶來寒冷,還帶來屍體的惡臭。
扶闕望向夷潛, 悲痛地質問:“你是滅族策的受害者, 最能明白有多少無辜的人受牽連。你最該明白滅族策是錯的。怎麼能讓悲劇再一次重演”
他並不想過分阻止朝代更替歷史正確的軌跡,可這不代表他能允許滅族策再一次發生
扶闕這輩子做事從不後悔, 若說遺憾,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早出生幾年阻止十六年前的滅族策。而今日,他眼睜睜地看着另一場滅族策發生。
無能爲力。
甚至, 他原本曾是可以阻止的。卻因爲一個女人,自願入了計,陷於囹圄中。
夷潛握着雪白的帕子掩脣輕咳, 他咳得越來越重。好一陣之後, 才止了咳。他慢悠悠地擦去嘴角的血跡,冷笑着開口:“沒錯, 滅族策是錯的。我今日所做之事當下十八層地獄。”
他冷眼睥着胥青燁的屍體,說:“今日我行的惡, 他日必然和他一樣死無全屍。”
“你既然知道這是錯的, 爲何還要如此”向來從容不迫的扶闕眼中染上巨大的悲痛。
夷潛忽然笑了,釋然的笑。
“善事還是留給你這樣的人吧。至於我,十六年前已沒了最後的慈悲。”夷潛一臉冷漠。
他扔了染滿雪的帕子,手掌轉動車輪慢吞吞地調轉輪椅的方向,往回走。
“阿灩, 回家了。”
倪胭略猶豫了一瞬, 幾乎是出於身體的本能, 跟上了夷潛。她代替了圓兒的位置, 推着夷潛的輪椅,沿着山間鋪滿雪的路往下走。
“這就是你要的人生一世遊戲一場”
風帶來扶闕充滿死氣的聲音。
倪胭腳步頓了頓,轉過頭望向扶闕。
扶闕跌坐在血泥裏,一身狼狽,失魂落魄,那是信仰的倒塌。
倪胭蹙眉,隱約意識到扶闕似乎將責任亦擔在他自己的肩上了。
“阿灩。”夷潛望着前方,緩聲輕喚。
倪胭收回視線,推着夷潛往山下走。
走出一段距離,夷潛忽然握住倪胭的手,問:“會難過嗎他就那樣死在你面前,連扶闕也怪了你。”
倪胭笑笑。
難過
沒有心的人怎麼會難過。
更何況不過一場遊戲,早晚要一切回到原點,所有人回到沒有她的原本世界裏。
她難過個什麼勁兒。
她將袖中巴掌大的弓箭遞給夷潛,說:“主上,這是我之前無意間得到的暗器。主上擅,這個興許能用得趁手。”
夷潛看了倪胭半晌,才接過她遞來的弓箭試了試。手指長的箭射出去,遙遙射中雪山中飛跑過的一隻山兔身上。
鋒利無比。
夷潛又開始咳嗽。
倪胭蹙眉,說:“是這一年過分操勞了嗎怎麼覺得主上身體不如從前。”
夷潛笑了笑,隨意地說:“嗯,可能是因爲天寒。”
倪胭推着夷潛剛下山,一夥黑衣人忽然竄出來,手持利劍朝夷潛衝過來。倪胭冷了臉,剛要上前,夷潛握住她的手。
倪胭回頭看向夷潛,見他面色如常,毫不意外的神情。
是了,這個男人可是夷潛。
隱在暗處的侍衛現身,頓時將黑衣人殺得片甲不留。
倪胭依言,不緊不慢地推着夷潛往前走。她已經感覺到了仍舊有殺手隱於暗處。果然,接下來的幾次出現殺手,夷潛的的侍衛一次次將這些殺手消滅。
幾次之後,倪胭恍然。
原來這些來刺殺夷潛的黑衣人並不是真的要取夷潛的性命,他們的作用是試探夷潛藏在暗處的人手。
當對方將夷潛藏在暗處的侍衛底細摸了個清楚,也就到了動真實力的時候。
至於誰要殺夷潛
這可不難想。
估計如今任何一個胥國人都想要夷潛的命,正如每一個夷國人都想殺胥國人。不過如今夷國人自顧不暇,陷入賠命三千萬的恐懼中,一時之間恐怕還沒精力刺殺夷潛。更何況他們也沒有那個能力。
那麼想殺夷潛的人只能是周邊的幾個小國家。
聯手時,齊心協力,如今戰事已停,自然要互相防備。幾個小國家互相防備,更要防着謀略過人的夷潛。
過河拆橋再正常不過。
經過一處平坦的楓樹林,大批軍隊圍了上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將軍推開士卒,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
他朝夷潛拱了拱手,說:“公子,你的用兵之能世間罕見,秦某是真的發自內心地佩服。可是各爲其主,今日也不過爲自己的國家剷除潛在的敵人。對不住了”
“果然還是不放心。”夷潛面無表情。
秦將軍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說句實話。這世上吶,人心隔肚皮,連自己親爹媽都不能完全相信,更何況別人什麼人最放心那自然是死人。”
他拍了拍自己的頭,說:“論腦子,我秦或亥絕對比不過你。爲了日後不要兵戎相見,只好先發制人,讓你變成死人”
夷潛扯起嘴角古怪地笑了起來,他好笑地看向秦或亥,道:“既然知道自己腦子不行,爲何還這麼想不開。”
夷潛揮了揮手,黑壓壓的兵馬從暗處一擁而上。
試探敵方虛實這事兒還是夷潛教秦或亥的。
夷潛像看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看着秦或亥所謂的大費周章的埋伏刺殺。
“走罷。”夷潛懶得再看秦或亥這個蠢貨,讓倪胭推着他離開。
夷潛不僅算準了秦或亥今日會來這麼一出,就連他會試探幾次,用多少人手都猜想的一毫不差。
畢竟,相識了一年,見多了他打仗時的胡亂章法。
一看這情況,秦或亥臉色大變,怎麼還能不明白他精心策劃的刺殺早就在夷潛的意料之內,別說刺殺夷潛,今日就連活命都成了癡想。
他咬咬牙,心思飛快流轉。迅速抓住跟在夷潛和倪胭身後的圓兒。
倪胭離圓兒很近,她頓時驚覺地拉了圓兒一把,將圓兒推給夷潛。下一瞬,秦或亥手中的重刀已經架在了倪胭的脖子上。
“夷潛,我知道你在乎這個女人。當日沒有一把火燒了胥國的皇城就是因爲這個女人在城中,你不想傷了她。這一個月中,你幹了什麼哼,說是尋找胥青燁的下落,其實你不過是爲了找這個女人。”秦或亥冷笑,“是,我的確沒有你足智多謀城府又深,可是你犯了所有男人最不該犯的錯。美人香,英雄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