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了冷香小築,嘈雜聲也漸漸離去。

    很快,天地間只剩下兩人踩在積雪上的聲音,晴朗拉着顧閒的手,終於開口:“師叔,剛纔的人真的是梅花盜嗎”

    顧閒點了點頭。

    一陣寒風忽然卷着雪花呼嘯而來,晴朗趕緊躲到自家師叔身後,只注意到師叔一頭長長的墨發在風中亂舞,人卻還是往前走着,一步一步,不疾不徐,一點也沒被風雪阻礙。

    記得他們最後一次離開萬花谷的那天,師叔也是這樣牽着她的手,說是要離家一陣子,可兩個人卻誰也沒想到,那樣一去,他們就再也回不去萬花谷了。

    一年了。

    他們離開大唐,已過了整整一年。

    幸而顧閒雖是名義上的師叔,卻也與師父沒有兩樣,一樣可以教導晴朗習武認字。

    “可他不是還有同夥麼”晴朗拉着顧閒,又問:“那還有誰是梅花盜呢”

    顧閒低頭瞧了她一眼,忍俊不禁道:“你這丁點大的人,哪來這麼多疑問。”

    見顧閒不答,晴朗只能暫時放下這個疑惑,她撇了撇嘴,撒嬌似的晃了晃他們牽着的手:“那師叔,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裏呀”

    顧閒道:“去找龍夫人。”

    雪地上踩出了長長兩串腳印,晴朗走着走着,又與腳下的積雪玩了起來,左一腳右一腳,愣是在雪地上踩出一朵花來,顧閒瞧着,覺得那歪歪扭扭的形狀頗像梅花的花瓣,看來是方纔冷香小築裏的梅花印記給晴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瞥一眼遠處的小樓,輕聲道:“到了。”

    晴朗一擡頭,便見到了林詩音的那幢小樓,龍小云正趴在二樓窗戶邊上,本是沒精打采的模樣,見到顧閒和晴朗的身影時,卻忍不住眼睛一亮,朝他們揮了揮手。

    “晴朗”

    孩子清朗的聲音從小樓上傳過來,朝氣十足,晴朗也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朝龍小云揮了揮手。

    “小云,我來啦”

    幾天不見,小孩子們便分外想念自己的玩伴,顧閒忍不住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任由晴朗拉着他加快了腳步。

    天已經暗了。

    小樓裏卻只點了兩盞昏黃的燈,龍小云特意跑下來迎接自己的玩伴,卻仍是沒有忘記林詩音教他的禮數,一本正經的對顧閒道:“顧大夫,有勞了。”

    顧閒微微點頭,道:“路上耽擱了會兒,來遲了。”

    龍小云道:“不要緊,來了就好,媽在等你呢。”

    說着,一雙靈動的眼睛忍不住往晴朗臉上瞧,晴朗鬆開自家師叔的手,走到龍小云面前,嘀咕道:“大冷天的,你爲什麼開着窗”

    龍小云道:“媽說屋子裏有些悶,才讓我開窗通通氣,你們就來了。”

    他牽過晴朗的手,拉着她一路小跑上樓,一邊跑一邊興高采烈的喊:“媽,媽,顧大夫來了”

    顧閒心裏好笑,也慢吞吞的跟在兩個小孩子後面上了樓,昏黃的燈光下,是正在給龍小云縫補衣裳的林詩音,此時剛剛放下手中的針線,也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她的表情很淡,淡到幾乎沒有,臉色也很蒼白,身子亦是十分單薄。方纔龍小云跑上來之前,她正一針一針的爲龍小云補着衣裳,就像每一個孩子的母親,哪怕她的神色十分冷淡,但還是可以從她臉上看出一個母親該有的慈愛和溫柔。

    她不是如林仙兒那般令人驚豔的美人,風韻卻無人可以比擬,只要看過林詩音一眼,就很難再忘記她的模樣了。

    這份韻,像極了晴朗的師父亦是顧閒的親姐。

    林詩音放下了手中的針線。

    她道:“你來了。”

    她淡漠的臉稍稍和緩,然後習以爲常一般,伸出了一隻手。

    顧閒也如往常一樣,在林詩音面前坐下,指尖輕輕搭上了林詩音的手腕,力氣稍稍加重,靜了片刻,顧閒才緩緩搖了搖頭。

    他收回手,道:“還是老樣子。”

    龍小云臉上難掩失望,林詩音本人卻仍是淡淡的,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低聲道:“小云,你帶着晴朗下樓玩一會兒吧,媽想跟顧大夫說一些話。”

    龍小云勉爲其難的點了點頭,才拉着晴朗的手,如上樓那會兒一般帶着玩伴風風火火的下了樓,沒一會兒,顧閒就聽見窗外傳來孩子們的話語聲,明白這兩個小傢伙是上小樓外面玩去了。

    林詩音道:“今日家裏也太安靜了些。”

    顧閒一笑,道:“今日他們都在冷香小築裏等着梅花盜,自然會比往常安靜些。”

    林詩音問:“他們抓到梅花盜了麼”

    顧閒點了點頭。

    林詩音纖白的手指瞬間握緊,聲音卻仍是平穩的。

    “是誰”

    顧閒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曾見過他,想來夫

    人也從未見過那人,他已經死了,死在李先生的朋友手下。”

    林詩音緊握的手緩緩鬆開,她似乎是喘了一口氣,才道:“是麼那真是好極了,仙兒那孩子終於也可以不再提心吊膽了。”

    顧閒點點頭。

    他見林詩音不再進一步詢問,纔將話題扯回來,叮囑道:“藥方還是上次開的那些,不必改動,堅持喝,多喝一段日子總會見效的。”

    林詩音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她垂着頭,似是心事重重,手無意識的按在了胸口上,她低頭沉默了好久,才恍然意識到顧閒還在屋子裏。

    她勉強衝顧閒笑了一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毛病,我身體一向不錯,過了這段日子便好了。”

    顧閒淡淡道:“以前身體健康,不意味着以後也是如此。夫人總這樣憂慮下去,再好的身體也有拖垮的一天。”

    林詩音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她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這副心傷又有些自暴自棄的模樣,恍然間與李尋歡坐在石橋上咳嗽的模樣重疊,顧閒也嘆了一口氣。

    這是心病。

    無藥可醫。

    既然治不好,那就只能病着了。

    他告別了林詩音,又在樓下看了一會兒晴朗和龍小云玩雪的樣子,直到他們堆好幾個手掌大的小雪人,才喚了晴朗回家。

    臨走之前,龍小云旁敲側擊的詢問顧閒今天在冷香小築裏發生的事情。

    顧閒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淡淡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莫要多管。”

    龍小云聞言,衝他吐了吐舌頭,滿臉孩子氣的轉身上樓去了。

    這一家人

    顧閒無奈的搖了搖頭。

    無論是哪一個,都是同樣病入膏肓的模樣,連小孩子都不例外。

    他牽着晴朗離開了興雲莊,走出一條街,竟看到了出去拼酒的李尋歡陸小鳳等人,楚留香和阿飛也在,金九齡卻不見了身影。

    六扇門的總鋪頭,想來是該負責善後的罷。

    大冬天的,這幾人卻大咧咧的開着窗,根本不在乎灌進窗戶的冷風,他們一邊談笑一邊灌酒,街上來往的路人都忍不住瞧他們幾眼,顧閒沒有上去搭話的打算,本想領着晴朗悄悄走過去,倒是李尋歡主動叫住了他。

    “顧先生。”

    顧閒停住腳步,頷首道:“李先生。”

    李尋歡臉色潮紅多半是咳的,對顧閒一拱手,真誠道:“今日多謝顧先生相助。”

    顧閒牽着晴朗走過去,站到窗前,對着裏面的楚留香和陸小鳳也笑了笑,才道:“功臣是屋裏的那兩位,還有我這位小梅花盜。”

    李尋歡眯着眼睛微笑,他俯身對晴朗道:“是我失禮了,也多謝顧小大夫相助。”

    晴朗靦腆一笑,道:“我姓顧,單名一個晴字,你叫我晴朗就好啦。”

    陸小鳳哈哈笑道:“小晴朗,進不進來跟我們喝一杯”

    晴朗一本正經的推拒道:“我還小,不喝酒。”

    楚留香亦是笑:“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其實已經偷喝過大人的酒了。”

    顧閒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楚先生,可莫要帶壞了我這小徒弟。”

    楚留香舉了舉酒杯,真誠道:“你們何不進來坐一坐呢這裏不僅有酒,還有茶有水,也有小孩子愛喫的糕點。”

    顧閒搖頭道:“不必了,天冷,小孩子受不得寒,我要早些帶她回去。”

    晴朗聞言有些沮喪,踮着腳去瞧楚留香口中的“糕點”,裏面的幾個大男人都被這小丫頭的行爲逗樂了,陸小鳳還對阿飛道:“阿飛,你離窗戶近,不如給那饞嘴的小梅花盜拿個梅花糕。”

    阿飛聞言還當真給晴朗遞了兩塊梅花糕,晴朗欣喜的接過,乖巧的道:“謝謝阿飛哥哥。”

    陸小鳳逗她:“怎麼不謝謝你陸哥哥”

    晴朗道:“謝謝小鳳哥哥”

    楚留香大笑,阿飛和李尋歡亦是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一時間,寒冷和酒氣交加的酒桌上充滿了歡聲笑語。這幾個人聚在一起,一面吹着冷風一面喝着烈酒,像是已經忘卻了世上所有不痛快的事情。

    今朝有酒今朝醉,人活在世上,又何必時時刻刻清醒着呢

    顧閒搖了搖頭。

    他對李尋歡道:“興雲莊非好客之地,李先生還是儘早離去的好。”

    李尋歡笑着頷首。

    “我明白。”

    原著就是媽,就是媽,別再問了求你們了,解釋了不下二十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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