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八粒,去殼,加水煮熟,飲時加些蜜糖”

    似潺潺流水的聲音在屋子裏流淌,晴朗在一旁奮筆疾書,將顧閒說的每一個字都老老實實的記了下來,待顧閒說完,她鄭重的放下筆,將寫了滿滿一整張的藥方交到了家中的男主人手裏。

    “給,這是藥方。”

    顧閒的神情不知是無奈還是縱容,只是頗爲無語的看了眼晴朗,男主人頓了頓,也一本正經的從晴朗手裏接過那張紙,肅然道:“有勞這位小大夫了。”

    噗嗤一聲,是家裏的女主人先笑了。

    她笑着笑着,又忍不住俯身咳了起來,她的丈夫忙坐到她身邊,替她輕輕撫着背。她緩了一會兒,才重新擡起頭,真摯道:“多謝兩位大夫爲我跑這一趟,我夫君總是這樣大驚小怪,實在是”

    顧閒淺淺笑道:“實在是再好不過了。雖是輕微小病,但總比成了重病再去醫治要好得多。”

    晴朗點頭道:“是呀是呀,上工治未病,中工治欲病,下工才治已病,咱們雖沒有治了未病,但也算治了欲病,這可是好事。”

    顧閒聽了,忍俊不禁的伸出食指點了點小丫頭的額頭,好笑道:“你賣弄什麼”

    晴朗吐了吐舌頭,這纔不好意思的把頭埋進了顧閒寬大的袖子裏。

    幾個大人都善意的哈哈笑了起來。

    這一日晴空萬里,晴朗牽着顧閒的手走在路上,心情也格外的好。走着走着,她無意間一轉頭,竟瞧見了一抹可以稱得上熟悉的白色。

    她拉了拉顧閒的袖子,“師叔。”

    顧閒這才扭頭去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宮九,見宮九隻是不緊不慢的走在他們後頭,如閒庭漫步一般怡然自得。

    顧閒轉過身:“九公子。”

    宮九含着一抹極有風度的笑,對顧閒頷首示意。

    晴朗很是高興:“宮九哥哥,你這幾天去哪裏了呀”

    宮九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

    “你們纔是,這兩日怎麼不去百花樓了”

    顧閒道:“先前只是在百花樓等陸小鳳而已,既然見到了陸小鳳,我們也不必再日日去叨擾了。”

    宮九理解的點了點頭,他笑着道:“你們這是出診去了”

    顧閒嗯了一聲。

    宮九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急事,也不打算主動與他們道別,顧閒想了想,乾脆主動邀請道:“不如去半閒居喝一杯茶”

    宮九欣慰的笑了起來。

    “顧先生盛情相邀,我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他捏着摺扇,用摺扇的一頭輕輕碰了碰自己的手掌,低聲調笑道:“我之前連着來了好幾日都未能得償所願,顧先生請我喝一杯茶是應該的。”

    顧閒無奈的笑了一笑。

    “看來我是不能收你的茶錢了。”

    他轉過身,拉起小晴朗,語調溫和:“走吧。”

    宮九欣然跟上。

    他發現自己愛極了這人身上寧靜平和的氣息,就像年幼時從母親身上感受到的那樣。可每當對上顧閒的那雙眼睛時,他又清清楚楚的明白顧閒這個人絕非是花滿樓那樣一味美好的人。

    表裏不一的恰到好處。

    愈是這樣的人,宮九便愈是感到興奮,他渾身的血液都情不自禁的沸騰起來,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着想要得到鞭打

    可他還是忍住了。

    宮九定了定身,低下頭,正好對上了晴朗探究的望過來的視線。

    晴朗一愣,立刻若無其事的轉過了頭。

    她很聰明,好像天生就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說什麼樣的話,就算偶爾做出失禮的行爲也是挑着最無傷大雅的時候。

    宮九抖開摺扇,掩住了臉上外露的神色。

    到了半閒居,顧閒將宮九請上了書鋪的二樓,半閒居的二樓不對客人開放,更像是顧閒的私人書房,晴朗在這裏也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小桌子,卻不常用,是偶爾在顧閒的眼皮子底下做功課時才用的。

    二樓的牆上掛滿了水墨畫,花鳥山水,皆出自一人之手。宮九上了二樓之後注意力立刻就被這滿牆的水墨畫吸引住了,他本就是個愛好風雅的人,因出身的原故眼界也遠比常人要高,如今見

    了這裏的畫,竟也不得不說上兩句讚歎的話了。

    顧閒將他們留在二樓,自己下樓去沏茶,晴朗卻一反常態、神神祕祕的跟了過來。

    “師叔。”

    顧閒頓住腳步,“怎麼了”

    晴朗緊張的拉着自家師叔的袖子,回頭看了兩眼,確定宮九還留在二樓之後才壓低了聲音,緊張兮兮的問:“師叔,宮九哥哥跟你是不是要做情緣的那種關係”

    顧閒一愣,隨即啞然失笑。

    “想什麼呢。”

    他揉了揉小晴朗的頭頂,無奈道:“你就爲這事煩惱了一路”

    晴朗這一路頻頻打量宮九,她自己以爲動作足夠隱祕,卻到底還是沒有逃過兩個大人的眼睛。顧閒跟宮九隻是心照不宣的選擇了忽視而已。

    晴朗委委屈屈的點頭道:“嗯。”

    顧閒一雙溫潤的眼眸裏不由得盈滿了笑意。

    “那你可是錯怪人家了,他對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你爲了莫須有的猜測而冷落了客人,讓他一個人呆在書房裏這實在是不該。”

    晴朗巴巴的看了顧閒一眼,“真的”

    “真的。”顧閒笑着拍拍她的小腦袋:“去吧,陪客人說會兒話,師叔要去泡茶了。記住,可不能再做出其他失禮的舉動。”

    晴朗這才撇着嘴答應道:“我曉得哩。”

    她轉過身,噔噔噔的跑上了樓,顧閒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恍然想起了姐姐從前說過這樣的話

    “心思這樣敏感,活像是後孃養的孩子。”

    當時谷中的師姐妹還調笑了一句“你可不就是小晴朗的後孃嘛”,現在想起來,晴朗還是太懂事了一些,如今竟然還操心起師叔的終身大事來了。

    顧閒忍不住嘆了口氣。

    就算是爲了晴朗,他也要盡力尋找回到大唐的方法,他的師侄、姐姐視如親子的晴朗應該在萬花谷無憂無慮的長大,而不是跟着他做一個無根的浮萍,一生都沒個着落。

    大周的江湖,對女人可不怎麼友好。

    他端着茶水上樓時,正聽宮九興致勃勃道:“這裏是什麼”

    晴朗驕傲的答道:“這都是師叔寫的字哩,他都收起來放進這裏了。”

    顧閒腳步一頓,猶豫了一下,還是若無其事的繼續上了樓。

    晴朗顯然覺得顧閒的字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她一邊打開抽屜,一邊對宮九道:“我師叔寫的字在咱們萬花谷裏也是獨一無二的”

    宮九頗爲期待的從晴朗手裏接過疊的方方正正的紙,一邊展開一邊道:“果真是字如其”

    他噎住了。

    顧閒端着茶水走到宮九身後,淡定的微笑道:“繼續誇,誇的好聽了今晚就留你喫飯。”

    晴朗笑嘻嘻的補充道:“我師叔的字是咱們萬花谷裏出了名的爛哩,師父說師叔小時候還爲這事兒捱了不少手板呢。”

    顧閒似笑非笑的瞥了晴朗一眼,小丫頭立刻機警的閉了嘴,顧閒放下茶水,從宮九手裏接過那幾張紙,隨手翻了翻。

    “飄逸瀟灑,狂放不羈,我倒是覺得很好。”

    宮九終於笑了。

    他調侃道:“飄逸瀟灑沒有看出來,狂放不羈倒確實看的分明。”

    顧閒也笑了:“看來你的晚飯已經沒有了。”

    宮九從顧閒手裏奪回那幾張紙,津津有味的欣賞了一會兒,才道:“你的朋友們也不知遇上了什麼麻煩,難道顧大夫就一點也不好奇麼”

    顧閒不以爲意道:“九公子想去便去,何必要拉上在下呢”

    宮九滿臉真摯道:“因爲我既想跟你在一起,又想去看熱鬧,所以折中的法子就是讓你跟我一起去看熱鬧。”

    顧閒道:“這可不是折中的法子,這要叫做兩全其美的法子。”

    宮九哈哈一笑,展開摺扇扇了扇風,“那不知顧大夫究竟願不願意成全我”

    顧閒本不打算答應,卻見一旁的晴朗眼睛一亮,滿眼期待的看了過來,她像每一個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對江湖充滿了期待和嚮往。

    到了嘴邊的話就變了。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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