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月光朦朧。

    已是深夜,街上幾乎沒有任何行人。

    “哈啊再來”

    宮九倚着牆,上身已經幾乎赤裸,他蒼白的胸膛上不斷被人慢條斯理的劃出一道道刀口,又迅速癒合,他在皮肉割裂的疼痛中滿面潮紅,喘息也越來越滾燙。

    顧閒停下手中的動作,伸手輕輕捂住宮九的嘴巴,淡淡道:“想讓原隨雲聽到嗎”

    宮九蒙上一層水汽的目光似乎恢復了片刻的清明。他偏頭掙開顧閒的手,張口道:“哈啊啊你真好,阿閒”

    尾音高亢,還帶着點刻意的顫音。

    宮九給了顧閒一個充滿挑釁意味的眼神。

    顧閒:“”

    冷漠的再次掩住宮九的嘴巴,顧閒聲音清冷:“閉嘴。”

    宮九眨了眨眼睛,伸出舌頭在顧閒微涼的手心不輕不重的舔了一口,顧閒手心一癢,面不改色的收回了手。

    他直起身,用染血的手帕仔細擦乾了匕首上的血跡,然後撿起掉在地上的刀鞘收刀入鞘。

    宮九眼睜睜的看着顧閒把完整的匕首扔回了他懷裏,又親手給他繫好衣帶,動作溫柔,像是在對待最珍貴的至寶。

    之後就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向了藥鋪。

    宮九愣了愣,下意識的張口叫住他:“顧閒。”

    顧閒還真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頭,等着宮九說話。

    宮九張了張嘴,“你”

    顧閒耐心的等了他一會兒,發現宮九其實並沒有什麼想對自己說的,便乾脆的扭過頭,邁步離開了。

    他溫聲囑咐道:“回去喫點補血的東西。”

    宮九看着他略顯單薄的身影慢慢走遠,然後推開藥鋪的門走進去,在原地無言的坐了一會兒後,才慢吞吞地站起來,沒事兒人似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他毫不在意雪白的前襟染上的斑斑血跡,頓了頓,還是向着另一個方向大搖大擺的走了。

    就此,柳無眉夫婦決定留在江南,接受顧神醫的醫治。

    這一日一大早,顧閒就領着晴朗去了一趟柳無眉夫妻落腳的住處,有條不紊的給柳無眉診了脈、施了針,確定柳無眉的狀態穩定了很多之後,又重新調整了藥方。

    柳無眉對此自然十分配合。

    她整個人都比剛來的那天消瘦了一圈,眼神卻比來時更加明亮,眉目也更加溫柔,連笑容都變得純粹了許多。

    她的身上正悄然發生着某種變化。

    那雙明如秋水的眼睛裏閃動着的光,大約就叫做希望。

    看着妻子一天一天好起來的模樣,李玉函倍感欣慰之餘,對顧閒亦是充滿了感激。病症發作時的柳無眉還是很痛苦,可這樣的痛苦每一次都在明顯的遞減,這已經足夠讓他們感到安心了。

    解毒之事可以解決了,接下來的難題便是如何戒掉罌粟。

    柳無眉其實深知罌粟的可怕,可她更加畏懼石觀音給她下的“毒”,於是寧願食用罌粟來減緩毒發時的痛苦,如今好幾年過去了,她也早已淪落成了罌粟的奴隸。

    對此,顧閒表示愛莫能助。

    “毒癮沒有解藥,這隻能靠你們自身的毅力來自救。”

    柳無眉苦笑一聲:“我明白,這總歸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也清楚想要戒掉毒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再痛苦,也不會比石觀音的毒更讓我痛苦了,只要解了她的毒,我便一定可以戰勝罌粟。”

    她柔弱無骨的身子挺的筆直,彷彿世間根本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壓垮她,她喃喃道:“離開大沙漠是我自己的決定,不向石觀音低頭也是我自己的決定我至今走過來的路,統統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絕不後悔。”

    晴朗清亮的眼神一動不動的看着柳無眉,忽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柳無眉冰涼的手。

    “李夫人,你一定能打敗罌粟的,李先生那麼愛你,你們一定要白頭偕老纔行呀。”

    柳無眉怔了怔,她瞧着晴朗真摯的雙眼,像是被感染了一般,露出一個溫柔似水的笑容。

    小孩子的世界天真爛漫,她看見的只有李玉函對柳無眉的情意深重,便滿心希望這樣恩愛的兩個人可以和和美美的過完一輩子。

    柳無眉嘆息道:“是啊,他那樣愛我,我又怎麼忍心辜負了他呢”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柔聲問:“晴朗將來也要做大夫麼”

    晴朗點了點頭。

    “我要像我師父師叔一樣厲害。”

    柳無眉也認真的揉揉她的腦袋,道:“你一定可以的。”

    顧閒微微勾起嘴角,調侃道:“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年的百草綱目,以這樣的速度,怕是學上二十年都不一定能趕得上你師父。”

    晴朗不服氣道:“我也看了講穴位的書。”

    柳無眉掩嘴輕笑。

    顧閒輕輕彈了一下晴朗的額頭,“行了,莫要打擾夫人休息,該走了。”

    晴朗哦了一聲,立刻站了起來。

    柳無眉作勢要起身相送,卻被顧閒阻止了,“不必了,我日日都來,認得這裏的路。你現在最好不要吹風,爲自己的身體着想,還是不要動了。”

    柳無眉遲疑的點了點頭,抱歉道:“那我就不送了。”

    話雖如此,

    她卻還是派了侍女一路將顧閒和晴朗恭恭敬敬的送出了宅子。今日李玉函恰好離開了一會兒,不然平時都是由李玉函親自送到門口的,幸而顧閒從來不在意這個,不用和主人家寒暄到大門口,他其實也樂得清淨。

    看了看時辰,離午飯時間還遠着,顧閒便直接帶着晴朗去了一趟瑞和堂,正好瑞和堂今日的客人有些多,一大一小很自覺的找了自己能幫上忙的事情。顧閒在後面給病人看診,晴朗則是去藥堂裏給掌櫃的幫忙打下手。

    藥鋪的門被走進鋪子的客人推開了,一片落葉乘着風徐徐飛進了瑞和堂,正好落在了晴朗腳邊。

    晴朗彎腰撿起葉子一看,發現這落葉已經黃了一半,她眨了眨眼,意識到這是秋天要到了。

    他們兩人春天才到了江南落腳,不想轉眼就已經是秋天。

    等到了冬天,就意味着他們來到大周已過了兩年。

    仍是沒有回萬花谷的方法。

    “顧閒。”

    顧閒腳步一頓,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擡頭一看,竟是看到了原隨雲。

    百花樓的窗臺上,竟然有一個原隨雲在笑眯眯的向他招手。

    晴朗高興道:“原隨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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