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堂裏有個雞毛小店, 前面賣些粗糲的飲食,後面有三五間簡陋的客房, 店主人是個殘廢的侏儒。

    高貴的主顧永遠不會光顧這家簡陋的店,這家店賺的是那些最卑微的人給出的酒錢。

    宮九原本也是絕不會踏足這樣的小店的。

    當他跟着顧閒走進去的時候,生怕那門上的污垢沾染了他的衣角,眉頭微微蹙起,滿臉的不情不願。他這副模樣惹得顧閒輕笑一聲, 道:“你若是不願意進來,大可以在外面等着。”

    說着便牽着晴朗往裏走, 宮九輕輕哼了一聲, 還是跟着走進了這家又小又簡陋的店鋪。

    店裏沒有幾個人。

    矮個子老闆用抹布擦着桌子, 角落的桌子上也只坐着兩個客人。

    這兩個人看着眼熟的很,哪怕這一年多來他們都有了一些小小的變化, 但絕沒有變化到會讓人認不出他們的地步。

    顧閒微微一笑, 上前道:“李先生,阿飛。”

    李尋歡早已看見了他, 也起身笑道:“顧先生,你來了。”

    說着又請他們落座。

    他知道今天會有很多人來, 也知道或許還會有自己的熟人上門, 真正見到朋友時,卻還是忍不住感到歡喜。

    誰會不喜歡朋友呢

    晴朗亦是道:“李先生,阿飛哥哥”

    阿飛木着臉點了點頭, 眼神卻緩和了一些。大約是小孩子天生比較親近年紀小一些的人, 晴朗立刻道:“阿飛哥哥, 我聽見大家都說你的劍法好,說你是快劍呢”

    阿飛聞言,認真道:“還不夠。”

    晴朗眨了眨眼睛:“當然啦你這麼年輕,肯定會越來越厲害的。”

    阿飛沉默一瞬,很是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看着他們已經小聲聊起來了,顧閒拍拍晴朗的頭,示意她坐下來說話,又帶着宮九,向李尋歡介紹道:“這是宮九,是我的朋友。”

    宮九風度翩翩的一笑,“李先生,快劍阿飛,久仰。”

    他不說李尋歡的名字,只說一句李先生,是因爲李尋歡本就不喜歡別人提起他的身份和往事,也算是一種不動聲色的體貼。

    李尋歡亦是道:“宮先生,久仰。”

    宮九眯着眼睛道:“你直接叫我宮九便是。”

    江湖上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名號,無論李尋歡是否真的“久仰”,他都不在意。

    反正,他的目的從來就不是名震江湖這樣無聊的小事。

    顧閒拉着宮九坐下,開口對李尋歡道:“你的臉色倒是比上次好了很多。”

    李尋歡由衷道:“託你的福,已經好了許多了。”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問道:“你來這裏,是不是也聽說了那件事”

    顧閒問:“重寶將現”

    “不錯。”

    他們相視一笑,都明白了對方的打算。李尋歡嘆息道:“這間小店,馬上就要熱鬧起來了。”

    顧閒渾不在意即將到來的熱鬧,倒是問起了旁的事:“那裏現在如何了”

    李尋歡明白他問的是興雲莊,輕聲道:“還好。那件事後那裏便沉寂了下來,大多時候都閉門不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低調。”

    宮九撐着腦袋,問:“那裏果真有重寶出世”

    李尋歡輕輕搖頭:“我在那裏長大,可從來都不知道有什麼重寶。而且他們多半也沒有途徑會得到什麼驚世重寶。”

    宮九搖着扇子,漫不經心道:“那就是有人故意要給他們添麻煩了。”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所謂的重寶。

    李尋歡對顧閒帶來的朋友還是很放心的。他低聲道:“的確是這樣。”

    宮九道:“或許幕後之人不是想給他們添麻煩,而是想給李先生添麻煩。”

    他笑了笑,“若當真是衝着李先生來的,依我看,你還不如不來,幕後之人看到你不再管他們一家的事,以後或許就不會再找他們家的麻煩了。”

    李尋歡一怔。

    顧閒淡淡看了宮九一眼,亦是道:“李先生莫忘了,一年半前的某個大麻煩,可是至今沒有任何消息。”

    一年半前的大麻煩是誰

    當然是梅花盜,林仙兒。

    李尋歡嘆了一口氣。

    他擺了擺手,不想再說。他自來到這裏後心情就一直說不上好,只因這個地方曾經發生過太多的事情。悲的,喜的,開心的,難過的每一種記憶,都讓他感到痛苦不已。

    顧閒向店主人要了一盤瓜子,讓晴朗喫着打發時間,又給宮九要了一杯茶,自己則是跟李尋歡喝起了酒。

    他們在等。

    就這麼過了近半個時辰,小店的門終於再次打開了。

    一個滿頭白髮、手裏拿着旱菸的藍衫老人,帶着一個梳着兩條大辮子的小姑娘走進來。

    小姑娘看了一眼他們這邊的桌子,衝他們明媚一笑,跟着爺爺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

    很是俏皮可愛。

    顧閒這樣想着,從辮子姑娘臉上移開了視線,宮九刷的打開摺扇,似

    笑非笑的看向顧閒,扇子上的“國色天香”四個字明晃晃的,像是在提醒着什麼。

    顧閒挑了挑眉。

    送了一柄摺扇而已,總不會意味着他往後連看都不能看一眼女子了罷。

    不久後,第二批人,第三批人,第四批人也進來了。

    小店一共只有五張桌子,這四批人一來,立刻就全坐滿了,這四批人都在喝着悶酒,說話的很少,就算說話,也是低聲細語,彷彿生怕被別人聽到。

    小店是不可能無緣無故就熱鬧起來的。

    聚集在這間小店裏的人,無須多問,他們都是衝着興雲莊的重寶而來。

    門又開了。

    矮個子店主道:“不好意思,小店人滿”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他發現自己認識門外的人,門外的其中一個人,還在不久前向他打聽過消息。更重要的是,這門外的四個人怎麼也不像是來喝酒的。

    客棧裏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噤了聲。

    門外站着四個黃衫人,他們推開了門,默契的讓出了一條路來,一個年紀很輕的少年人揹着雙手,慢慢地走了進來。

    這少年身上穿的也是杏黃色的長衫,長得很秀氣,態度也很斯文,他和另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黃衫上還鑲着金邊。

    他長得雖秀氣,面上卻是冷冰冰的,無絲毫表情,眼睛盯在店裏的客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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