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崑崙。
漆黑的地牢裏, 不斷有淒厲的慘叫聲傳出來, 一陣接着一陣。
一雙素白的手,捏着一個薄薄的小刀, 從一條胳膊上割下了一片血淋淋的肉。
動作嫺熟, 絕不止做過一回。
“啊啊啊”
被鐵鏈牢牢捆縛的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 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
一身墨色衣衫的少年人輕輕嘆了一口氣, 金色面具下的小半張臉, 露出幾分遺憾的神色來。
“今日也沒有問出來。”
倚着牢門冷眼看着墨衫男子把俘虜折磨致暈厥的男人輕輕嘖了一聲:“你不就喜歡硬骨頭的人麼”
他稍稍一動,身上的銀飾便叮叮噹噹的發出響聲, 一張堪稱絕色的臉上滿是不耐煩。
他叫巫黎,來自南疆, 是出身五毒教的一位蠱師。
墨衫男子放下手中的刀片,轉而拿起傷藥,給俘虜細心處理起傷勢來, 昏厥過去的男人猶覺得痛, 在昏迷中也時不時抽搐兩下, 發出細碎的呻吟。墨衫男子輕聲安撫着, 溫柔道:“噓, 很快就好了。”
巫黎冷笑了一聲:“變態。”
墨衫男子也不惱怒,只是問:“你今天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他的聲音並不大, 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彷彿山間的潺潺流水, 在這天寒地凍的崑崙山裏尤爲難得。
巫黎翻了個白眼。
“幫會馬上就要解散了,我們手裏的俘虜也要轉交給其他幫會,功勞全讓別人搶去了,我怎麼高興的起來”
墨衫男子微微一笑,拿着手帕擦乾了俘虜額上的汗水。
“我也覺得很遺憾。”
那俘虜猛然睜開了眼睛,這短暫的昏迷中,他似乎做了某種噩夢,瞪大了眼睛,正好與墨衫男子四目相對。
面具下的一雙眼睛,平和而寧靜的注視着他。
俘虜失聲慘叫起來。
巫黎捂住耳朵,無奈道:“南風,你離他遠一點。”
被喚南風的墨衫男子不慌不忙的站起來,依言後退了幾步,退出了牢房,那俘虜的慘叫聲果然逐漸小了下去。
這座監牢裏的俘虜,沒有哪一個是不怕南風的。
巫黎還記得當年幫主問南風,他究竟是哪個南風時,南風回答:“南風吐月的南風。”
如此坦坦蕩蕩的承認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一個化名。
他們深覺有趣,與南風交了朋友。
今日是他們幫會的最後一天,幫主白水雲已經去凜風堡申請解散幫會了,等南風與巫黎慢吞吞地從地牢裏走出來,一身粉裳的高挑女子也終於回來了。
她抖落披風上的雪花,道:“少谷主今日不在,聽說是谷主傳喚,回谷裏去了。這不,沒有少谷主盯着,今天跑商的人就少了一半,可把據點總管愁壞了。”
巫黎問她:“幫會呢”
白水雲道:“哦,解散好了,已經記錄在冊了。”
記錄在冊,便意味着白水雲的幫會真正解散,她手底下的一羣幫衆都成了自由人,可以隨意選擇自己的去處。
巫黎冷哼一聲,轉身往另一邊走。
南風側頭道:“去哪兒”
巫黎頭也不回:“跟兄弟們告別咯,他們都在等幫會解散的消息呢。”
白水雲苦笑道:“他怎麼更生氣了”
南風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白水雲嘆息道:“江湖上都傳我們幫會喫人,來一個就失蹤一個,這些日子收不到新人不說,還走了不少老人。再加上你和那誰都要走,只能解散了。”
南風問:“谷裏這麼輕易就同意了”
白水雲道:“我們是真收不到人,不同意還能怎麼樣只不過咱們幫會精英多,登記的秦大叔拉着我遺憾了好一會兒,還問你和巫黎以後有什麼打算”
南風笑了笑:“我要回萬花谷,姐姐的信連着來了半個月,都是催我回去的。此一別,我大約是不會再踏足崑崙了。”
白水雲唏噓道:“你姐姐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你就是惡人谷的南風畢竟我們之前打過一個照面,你戴着面具別人認不出來,你姐姐卻一定認出來了。”
南風點了點頭,平靜道:“似乎是。”
白水雲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幫會雖然解散了,但你自己還是小心些吧。咱們幫會也不知得罪了何方神聖,近一年總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再無音訊,江湖上都說我們幫會喫人,你可別步上他們的後塵。”
南風笑了,他伸手摸了摸白水雲的頭,語氣含笑道:“他們哪裏是說幫會喫人,他們說的分明就是幫主喫人。”
白水雲挑一挑細長的眉毛,伸手點了點南風臉上的面具。
“還有,替我向長生道個歉,他剛入幫,咱們幫會就解散了,都沒能請他來崑崙玩一玩。”
南風笑道:“他心性單純,本就不適合在惡人谷呆着。他當初要入幫,不過是聽說了我們的幫主喫人,想來親眼看看喫人的幫主長什麼樣子而已。”
白水雲大笑,“喏,等你回了萬花谷,摘了這張面具,就老老實實做個濟世救人的大夫吧,以後別再跟惡人谷的妖魔鬼怪廝混了。”
南風道:“我明白。只是跟你們廝
混的這些日子,怕是我這輩子最自在的一段時光了。”
白水雲笑罵道:“你覺得自在,我們卻覺得你毛骨悚然,我想啊,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只是可惜了,只有我見過你面具下的臉長什麼樣子,別人以後在街上碰見你,怕也是認不出來的。”
南風不以爲意道:“認不出來纔好。”
白水雲拍拍南風單薄的身子,再次張口,卻是男人的清朗嗓音,她道:“作爲老大哥,最後勸你一句。小南風,你以後可收斂些,咱們惡人谷瘋子多,你是什麼樣的怪人都沒有關係,可一旦脫離了惡人谷,回到正常人裏頭,你就不能再這樣了。”
南風笑了笑,“多謝。”
他伸手擁抱了白水雲一下,將粉裳女子揉進懷裏,摸摸她的頭,看着白水雲目瞪口呆的模樣,才心情頗好的放開了她。
他玩笑道:
“我們過幾年再相見時,我或許已經娶了個賢惠漂亮的妻子,再也不能抱一抱國色天香的水雲姑娘了。”
白水雲笑道:“娶什麼賢惠的姑娘你若是娶了個好姑娘,豈不是還要在她面前裝一輩子還不如娶個壞到家的,別的好處可以沒有,但是她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