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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閒頭也不擡, 只埋頭專注清點藥材。

    他隨口詢問:“怎麼了”

    晴朗一手抱着花, 一手扯着顧閒的袖子, 催促道:“你看一眼嘛師叔”

    顧閒被她纏的沒法, 只好擡頭看了一眼, 視線觸及晴朗手裏的花時果然愣了一下。

    “哪兒來的”

    晴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百花樓裏的哥哥送的。”

    顧閒的眉頭輕輕擰起:“百花樓”

    “你忘啦他以前還在咱們家書鋪裏買過東西哩, 我還送了他茶葉, 今天這盆花他說是茶葉的回禮。”

    似乎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顧閒從晴朗手裏接過那盆花, 蹙眉道:“他如何知道你想要這盆花”

    晴朗一愣,隨即委屈道:“我沒有主動跟他要我只是說,這盆花很難得, 我師叔看了一定會很羨慕,他就送了一株給我。”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顧閒的臉色,補充道:“我有好好謝謝他,還幫他澆了花哩。”

    顧閒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回頭與我一起去百花樓道謝。”

    晴朗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她環視一圈屋內, 見好幾個大人都正在忙碌, 就抱起花盆,到前面幫忙看店去了。

    顧閒在江南安家之時除了書鋪又收購了一家藥鋪,與他名下的其他藥鋪一樣取名瑞和堂, 一月開一次義診, 今日正是在爲幾天後的義診而做準備。

    極樂樓的假銀票一事似乎也在不驚動百姓的前提下順利解決了, 假銀票事件中損失利益最多的正是大通錢莊, 而這個大通錢莊的背後站着的,則是江南首富花家與當今朝廷。

    顧閒不大能理解極樂樓爲何要如此明目張膽的去招惹朝廷,但凡它想長久的呆在江南斂財,就不該這樣輕易得罪大通錢莊,唯一的解釋就是極樂樓本身就沒有長久經營下去的打算,在他寫信給友人告知此事後,很快就得到了友人的回覆。

    極樂樓的管事等一應人都被朝廷抓捕,極樂樓裏的大部分錢財卻早已被轉移了,在極樂樓關門大吉後不久,他就在黑市裏收購了許多本該屬於極樂樓的金銀玉器。

    如此,一切就已經很明瞭了。

    義診當日,許多平日裏請不起郎中的百姓都來到了瑞和堂,瑞和堂人滿爲患,掌櫃便將大部分等待治療的百姓們安置到了瑞和堂的後院,小小的晴朗亦是跟着大人們忙上忙下,附近幾家藥鋪的掌櫃和郎中聽聞了瑞和堂義診的事情,竟也有好幾個願意來幫忙的。

    顧閒自然欣然應允。

    就這樣忙碌了一天,直到夜幕降臨,顧閒才得以帶着晴朗離開了瑞和堂。

    晴朗拉着顧閒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手臂:“師叔,我好餓。”

    顧閒提議道:“不如今晚就在外面喫。”

    晴朗高興道:“我想吃麪,就上次那家”

    顧閒點了點頭,忙活了一天的小孩子便興高采烈的拉着顧閒的手往麪館的方向走,顧閒在她身後慢吞吞的跟着,也不由覺得好笑。

    這樣小小一個人,也不知哪來這麼大的體力,竟是比他這個大人還要精力十足。

    麪館不算太遠,和瑞和堂在同一條街,同在這條街上的還有百花樓,對比半閒居那邊的清冷安靜,這條街可算是熱鬧得多了。

    顧閒與晴朗並不常來,可麪館的老闆娘顯然還記得他們,見他們一大一小一起走進來,很是熱情的打招呼道:“終於忙完了”

    顧閒一愣,“您是指”

    “哎呀,我都聽說啦。”麪館老闆娘善意的微笑起來,“今天瑞和堂開了義診,我聽街坊鄰居說你年紀輕輕醫術了得,大夥兒都誇你呢。”

    晴朗眼睛一亮,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師叔可厲害了。”

    顧閒揉了一把小丫頭的腦袋,把她按在靠窗的一張桌子上,對老闆娘道:“您過獎了。”

    老闆娘擺擺手,一點也不把年輕人的謙遜放在心上,她爽快道:“你們想喫什麼”

    顧閒道:“和以前一樣吧。”

    老闆娘應了一聲,很快就風風火火的走進了廚房裏,她性子素來豪爽,食客們都喜歡跟她閒談兩句,卻從來不耽誤她做面的功夫,她一面與人說話,一面還能做出一碗香氣四溢的招牌面,於是客人們來這兒吃麪時也從來不嫌麪館吵鬧,反而還有些樂在其中。

    顧閒亦是。

    喫着喫着,晴朗卻漸漸有點食不知味起來。<b r >

    她放下筷子,沮喪道:“師叔,咱們還能回萬花谷嗎”

    顧閒一頓,不曉得這孩子爲何忽然多愁善感起來了,明明剛纔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晴朗低落道:“我好想師父,還有師父做的面,她以前總逼着我喫我不愛喫的東西,可我現在想喫也喫不到了。”

    她可憐巴巴的看着顧閒:“我們都說好了今年開始學離經易道好想回萬花谷,我要是能回去,一定會好好練武,好好學字。”

    顧閒道:“就算回不去萬花谷,你也該好好練武、好好學字。”

    晴朗幽幽地看着顧閒。

    顧閒輕輕嘆了一聲,道:“是我的錯,我當初就不該帶你出谷。”

    晴朗撅着嘴,低聲道:“你要是不帶我出來,豈不是要一個人在大周過日子了那多可憐呀,還好有我。”

    顧閒眼神複雜。他也放下碗筷,沉思了許久,才道:“若一年之後仍是沒有回去的方法,你就跟着我修習花間遊罷。”

    改學花間,也總比白白錯過了練武的好時候強。

    晴朗點了點頭。

    顧閒總以爲顧晴還小,可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和煩惱的,如今這樣輕而易舉的接受了自己即將修習花間遊的事實,只能說明這件事已在她心底埋了很久。

    顧閒心下嘆息。

    他隨口岔開話題道:“也不知江兄如何了。”

    不想,提起這位江兄,小小的晴朗卻更惆悵了。

    他們之所以會來到大周,與這位“江兄”也算有很大關係。江雲樓是顧閒爲數不多的摯友之一,也正是他們來到大周前理應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晴朗雖沒有親眼見過那位長歌門弟子,卻經常聽師父師叔提起他。

    據說他身體不怎麼好,卻彈得一手好琴、寫的一手好字,奈何因爲身體的緣故被迫過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實在是可憐的很。

    來到大周前,顧閒與江雲樓約了要去長安一起住上一段日子,江雲樓的師父知道顧閒是萬花谷藥王門下的弟子,醫術也很不錯,便勉強應允了。

    那一日,長安下了一場大雪。

    顧閒帶着晴朗早早就到了長安,卻遲遲不見江雲樓的蹤影,顧閒擔心友人體弱,便帶着晴朗沿路去接江雲樓的馬車。一大一小踩着雪走了很久很久一直,走到了大周。

    他們迷失在了長安的雪地裏,來到了離大唐幾百年之遠的大周。

    晴朗沉重的嘆了口氣,小臉板的凝重極了:“如果只是因爲大雪而失約也就算了,可萬一江叔叔也像我們這樣到了另一個地方,他那樣嬌貴的人可怎麼辦纔好。”

    一年了,一想到江雲樓的事兒,晴朗仍是覺得憂心的不得了,江叔叔沒有江湖經驗,身子又弱,聽師叔說又是個十足的老好人,這樣的人真的能好好活下去嗎

    顧閒無奈的搖搖頭,伸手敲了敲她的額頭。

    “快喫。”

    晴朗悶悶的低下頭:“哦。”

    她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吃了幾口,卻錯過了師叔眼中的複雜與沉重。

    這一年多來,顧閒一直在不停的尋找着回到大唐的方法,他們來到大唐時出現在了大周的塞北,於是顧閒便在北方逗留了一年的時間,直到最近才肯離開北方到江南看一看,他的友人則替他繼續盯着塞北。

    事到如今,顧閒只能確定一件事。

    那就是大周並沒有江雲樓這個人。

    但願他只是因爲大雪而延誤了時辰吧。

    吃了晚飯,晴朗明顯比來時低落了許多,折騰了一天的疲憊也在此時席捲而來,她拉着師叔的手,睏倦的揉了揉眼睛。

    於是二人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途經百花樓時,忽聽一曲高山流水從百花樓的窗子傳了出來。顧閒腳步一頓,擡起頭,只看見窗臺上的幾盆盆栽生機勃勃的舒展着自己的枝葉,行雲流水的琴聲從漆黑一片的屋內傳出來。

    竟是沒有點燈。

    晴朗聽着曲子,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懷念的神色,小孩子的愁緒來的如此突然,顧閒有些於心不忍,只好帶着晴朗駐足傾聽。

    過了一會兒,曲子漸漸停了。

    晴朗拉了拉顧閒的袖子,低聲道:“師叔,這是百花樓的哥哥。”

    顧閒點了點頭,正要拉着晴朗悄然離去,卻聽見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靠近了窗子,擡頭望去,果然有人從漆黑的屋中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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