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方有喬木 >第3章車庫裏的男人
    自平安夜分手之後,南喬就沒有再回過周然的公寓。好友歐陽綺笑話她纔是“斷舍離”的最高境界,隨身的東西加起來一個行李箱都裝不滿。別說什麼奢侈品包包了,連套高檔點的化妝品都沒有,真是丁點都不便宜新進去的小婊砸。南喬卻知道她已經丟失了她最爲珍重的一些東西在那裏,再也拿不回來。 南喬沒什麼交心朋友,歐陽綺算是唯一的一個。兩人都是南方h省人,後來南喬因爲父親工作調動來了北方,然後出國唸書。歐陽綺則是大學考上了北京的t大生物系。碩士畢業之後,在朝陽區開了個寵物醫院。 這天傍晚南喬去了歐陽綺的寵物醫院,歐陽綺剛做完一臺手術,正在洗手換衣服。南喬看見兩個型男一前一後地抱着狗出來,都帶着墨鏡,後面年輕點的男人幫前面那位把圍巾圍上,很快遮住了大半張臉。前面那個目不旁視直接出門,後面那個看見南喬,還禮貌地向她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清澈溫暖的笑意。 歐陽綺擦着手出來:“稀客。”她梳一頭小髒辮兒,眉線平直鋒利,是個頗見銳氣的姑娘。 南喬仍然若有所思:“剛纔那個人,感覺面熟。” 歐陽綺把下眼皮拉下來,向她做了個怪相:“南喬你已經病入膏肓。當紅一線男星,新晉影帝盧洲,機場、購物中心、電影院、地鐵、公交車站、報刊雜誌、露天led大屏,鋪天蓋地都是他。我剛纔說的,他叫什麼名字” 南喬:“” 南喬是真不記得了。 都說金魚對看到的東西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南喬的大腦也似乎呈現這樣一種奇異的構造當她無法對一件事物及其名字產生合理的聯想的時候,她就無法記住這種事物的名字。 可悲的是她對人也有同樣的障礙。 像歐陽綺這種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名字自然是深深印在腦海裏不會忘記,然而對於陌生人,記住名字簡直會要她的命。 所以她的文科的成績慘不忍睹,尤其是歷史,她委實記不住那麼多複雜的人名、地名,以及歷史事件。 對於身邊的同學,有綽號的她或許能記住,沒有綽號的,她就只能記住一個影像,再見時勉強能認出來。她朋友很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爲如此,她給太多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冷漠、無動於衷、拒人於千里之外、難以交流。 周然追求她的時候,送了她一個手機,桌面顯示着他的照片和大大的名字。只是那個手機,已經被她丟掉了,後來也沒有再買。 歐陽綺給她倒了杯水:“來,喝口水,壓壓驚。” 南喬:“” 歐陽綺:“那兩隻是不是都很帥是不是瞬間就把周小白臉兒忘記的一乾二淨了” 南喬:“” 歐陽綺神祕地笑笑:“我做的就是明星圈兒的寵物生意,你經常來洗洗眼睛,就不會總惦記着一個男人了。” 南喬:“”她覺得有必要制止歐陽綺漫無邊際的胡扯,拿出一張浮雕印刷的黑色卡片遞給歐陽綺。 “這是什麼地方” 歐陽綺接過卡片,上面浮凸着一個經典的潘洛斯三角,以華麗的字體寫着“luciddrea這個名字,下面還有地址。 “清醒夢境,三里屯近兩年來很火爆的一個大型酒吧,以深夜變裝秀場出名。”歐陽綺慵懶的聲音中夾雜着曖昧,看着南喬的目光夾雜了點不尋常的意味,“怎麼你要去這不是你南喬的風格呀。” “不乾淨” 歐陽綺搖搖頭,“那倒不至於。這些年管得嚴,天上人間都沒了,這家還能風生水起,自然做的是正經生意。不過”她拉長了聲音,見南喬皺起眉頭,才抿着笑說:“打的也都是擦邊球。” 南喬點了點頭。 歐陽綺又把卡片翻過來,見背面用熒光筆寫着“23:30,a12。雲峯資本投資總監侯躍,光速基金高級投資經理姬鳴。”她認得出來是即刻飛行ceo溫笛的筆跡。 南喬不善交際,自己專心做研發,公司管理和對外的事情,都交給創始團隊裏面另外幾個具有專業背景的人去做。以至於外面的投資者,甚至公司新來的人,都不知道即刻飛行實際的領導者是南喬。 “看來溫笛找了兩個多月的投資,都沒有成功。現在你南喬要親自出馬了。” 南喬有些疲倦地癱坐在沙發椅上,長手長腳地伸出來,顯得她的身材格外修長。“已經拖了兩個月的工資,事不過三。” 歐陽綺毫不留情地說:“南喬,我看是周然暗中使壞吧我聽溫笛說,那些投資人要麼拒而不見,要麼是看了你們的資料,說商業前景不明,暫時持觀望態度。我就不信這麼多投資人,一個識貨的也沒得。還有,這兩個人怎麼知道即刻裏面真正的頭兒是你,巴巴地非要和你談不可” 南喬搖了搖頭,她腦子裏沒有這麼多岔道來思考陰謀詭計,險惡人心。但她很清楚,假如周然寧可不要那一千二百萬,也要讓即刻飛行死,那麼她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但只要有一線的希望能融到資,她就必須試一試。 歐陽綺仔細端詳了下南喬的臉:“你爸給你的那巴掌,傷好了” 元旦那天,南喬在常劍雄的勸導下回了趟家。結果連飯也沒喫,就被南宏宙給一耳光扇了出去。原因自然是南喬悔婚,然而父女間更深層次的不和,卻是因爲即刻飛行。 南宏宙身份特殊,年紀大了人也比較固執,堅決反對南喬走飛行器商業化的路子。當時就放出了狠話:如果南喬的兩個兄姐南勤、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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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以及常劍雄,敢給南喬一分錢,以後就別說認得他南宏宙這個人。 南喬也是個有傲骨的倔氣女人,一聲也沒懇求,轉身出了家門。 南喬說:“早好了。” 歐陽綺喫喫地笑:“多虧了那個常劍雄每個星期來視察吧我瞅他對你有意思得很。” 南喬說:“你能不能正經點” 歐陽綺看到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想笑,挽起她的手說:“來,給你普及一下酒吧點酒和玩骰子的常識,免得你到時候去了,連手和腳都不知道放哪裏。” 南喬是十一點鐘出發的。她揣着卡片,叫了輛出租。三里屯那邊工體恰好有場國安的球賽,人山車海的,到處可以見到臉上印着國旗,頭上扎着帶子的狂熱球迷。這種場面,看着都讓人有點血熱。 司機是個新上崗的,費勁地擠了進去,然而始終找不到luciddrea那地兒低調得要命,外面半塊牌子也沒有。南喬在車裏被轉得頭暈,讓司機在大樓後面停了下來。 憑感覺吧。 南喬從一個亮着燈的門穿進去,才發現是個底層車庫,巨大得像個迷宮。昏暗的燈光下,依稀能看出是些瑪莎拉蒂邁巴赫之類的豪車。南喬對酒沒什麼研究,對車這類機械產品,卻有天生的分辨力。 南喬想起歐陽綺說luciddrea面一瓶酒能賣出天價,直接給進去的人劃出了門檻。那麼應該就是這裏沒差了。這個車庫進出都是電子控制,空無一人。她聽見裏頭深處有些響動,心想着得找個人問問怎麼走,便循聲走了進去。 越走越是光線微弱,也不知走向了哪裏。只是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分明是拳腳落在肉身上,又悶又重。每打一下,就傳來一陣痛苦的哼哼聲。 南喬當然不想惹禍上身,然而想退後才發現整個人都已經暴露出來了。 幾百米之外,磚坯牆上粗糙地抹着水泥,牆角一根兩頭髮黑的白熾燈管,照出牆面陰冷的鉛灰色。 兩三個穿黑衣服戴墨鏡的男子在毆打地上的男人,那男人雙手被反綁,光着雙腳,嘴裏被塞着襪子樣的東西,不停地躲閃掙扎。旁邊還蹲着個衣着時尚暴露的女人,看樣子和被打的男人是一夥的,也沒敢求饒,埋着頭嚶嚶嚶小聲抽泣。 車庫中散發着特有的機械味和汽油味,冷冰冰的。南喬淡然地站在兩溜車之間的空地,看向對面的一個穿黑西裝白襯衣的男人。 男人靠着一輛寶馬的車頭,水晶白的外漆,襯得他那一身衣服極黑,修身、乾淨利落。 他低頭點了支菸,不是打火機,用的是一根長柄火柴。火焰“哧”地在他雙手之間騰起,照得那一雙手近乎暖色的通透,和這車庫的冰冷陰暗有一瞬間的尖銳對峙。 藉着這短暫的火光,南喬看到了這男人漆黑凌厲的眉毛,冷淡到有點透明的眼睛她直覺想到那纔不應該是眼睛,而是某種毫無溫度的無機物纔對。 男人甩滅了火柴,冷着眉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灰白色的煙氣,問道:“還賣麼” 一個打手拽出被打男人嘴裏的襪子,又一刀割了手上的繩子。那男的鼻青臉腫的,得了喘氣兒,再顧不得其他,顫抖着聲音大聲哀求:“時哥時哥饒了我” 男人操起擱在寶馬車頭上的兩個玻璃瓶子就狠狠砸在地上,“砰”的尖銳碎裂聲在車庫裏迴響,白色的小藥丸滾落得到處都是。 “我他媽問你還賣不賣” 地上那男的慌了,這才反應過來回答得不到點子上,連連擺手道:“不不不不不賣了再也不在時哥的店裏面賣了” 那女的看見那藥丸子散得到處都是,慌忙爬到地上四處去摟,長頭髮拖在地上也管不着了。那男的也跟着去撿,被男人一把揪住呲短的頭髮拽了起來 “劉青山,我他媽跟你講,在道上混講道上的規矩,在老子的地盤上就講老子的規矩下回再讓老子逮到你,斷了你的活路” 劉青山連連唔唔着喊疼求饒,男人將他摜在一邊,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溼紙巾仔細擦了擦手。他叼着煙將西服兩邊的領子攏了攏,帶着三個墨鏡人揚長而去。 自始至終,這個被叫做時哥的人沒正眼瞧過南喬一眼。 南喬輕舒了口氣。精於動物行爲學的歐陽綺曾告訴過她,見到猛獸之後不要拔腿就跑,尤其是貓科動物,它們對運動中的物體最爲敏感,你一跑,鐵定過來撲你。 南喬遠遠地站着,拿出卡片來看了看,問劉青山:“luciddrea麼走” 劉青山還沒從被打的懵然中恢復出來,呆呆地問:“擼什麼” 南喬張了張嘴,改口問道:“清醒夢境。” 那女人捋了一把凌亂的長髮,指了指遠處牆上一個毫不起眼的潘洛斯三角,“跟着那個標誌走,有一個電梯直達十六層。” 南喬點頭,道了聲謝謝。 那女人看她就一件隨便到極點的zara白襯衣,牛仔褲,不由得問道:“你就穿成這樣去你去幹嘛” 南喬乾脆地答道:“找人,談生意。” 女人“哦”了一聲,說:“這邊就一個電梯能上去,別走錯了。” 南喬心想難怪找不到進去的路,聽見那女人又絮絮叨叨追問道:“你談生意不會是找時樾吧” 南喬好奇問道:“時樾是誰” 女人頓時憤怒起來:“時樾那個黑心王八羔”劉青山狠狠捂住了她的嘴,“你他媽還沒喫夠虧啊上輩子是啞巴是不是” 南喬徑直向潘洛斯三角走了過去。沒有超過10秒鐘,“時樾”這個名字就已經從她腦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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