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故作鎮靜:“張天師聽聞傳心殿大院的大庖井井水甘甜,特地託在下灌一桶井水回去煮茶。”
“這可真巧。”戴義面帶和煦的笑容,“太子爺命西廠從兩廠運送荔枝到宮裏,足足有百斤之巨。皇爺讓咱家給張天師送去。正好遇到李閣老,咱家可以偷懶一回。”
李東陽斂聲屏氣地注視戴義,不敢相信這位東廠頭子會輕易放過他。
“李閣老可別喫味,您的那籃由陳公公負責送到。陳公公,難不成您貪墨了?”戴義慢聲細語地問陳寬。
陳寬一拍腦門:“看咱家這記性。皇爺內火旺,咱家來取井水爲皇爺泡茶降火。沒成想正好遇到李閣老,這一聊忘了正事。”
說完後,他一眨不眨地觀察戴義的表情。
戴義淡淡一笑:“天熱使人容易急躁,加朝臣和藩王都不消停,最近皇爺難免火氣會大些。咱們最重要的職責是效忠皇爺,其它小事有點差錯無關緊要。”
陳寬嘴巴微張,直瞪瞪地看着戴義。
此刻心高氣傲的陳寬完全忽略戴義語氣裏的冷嘲熱諷,對戴義的手下留情非常不可思議。去年皇爺處死何鼎的情形歷歷在目。皇爺想殺何鼎,既不是他得罪張家,也不是皇后的耳旁風,而是因爲有外臣奏爲何鼎說情。內外臣勾結是皇爺的大忌。
戴義放下籃子,向兩人拱了拱手離開。
李東陽皺眉思索。
陳寬追出去,低聲問戴義,“竹樓何意?”
“公公應該問皇爺何意。”戴義朝乾清宮的方向拱手。
陳寬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戴義輕嘆:“皇爺仁厚,能體會公公不忿的原因。皇爺原諒公公一次,可也只會原諒這一次。”
陳寬受到強烈的衝擊,眼淚‘唰’的流下,“我……”
戴義連忙制止他的話頭:“公公有話對皇爺說去。哎,聽我一句勸,別和太子爺硬來。太子爺和皇爺成長的環境天壤之別。太子爺從小被捧在掌心,從不需要擔心丟性命,也不需要看人眼色過活。太子爺的性子可沒皇爺好。”
陳寬目送戴義離開,心百感交集。許久之後返回傳心殿,李東陽正在焦急地等着他。小內侍還是一頭霧水地站在角落。
陳寬進院對小內侍吼道:“還不快去拿桶打井水。”
小內侍急忙跑出去。您老來此打水不帶桶,兇他幹嘛。不對啊,小內侍撓撓後腦勺,李閣老也沒帶桶。陳公公讓他拿桶,是拿1個還是2個?
小內侍跑回去想問清楚,正好聽到陳公公說話,“李大人,這次皇爺裝做沒看到,饒了咱家一條小命。咱家不會再有犯第二次錯的機會。您也好自爲之吧。”
小內侍嚇得一哆嗦,邁開步子飛奔離去。他什麼都沒聽到。
戴義出了東華門回到東廠,通過電話專線向弘治帝彙報。
“皇爺,您吩咐的事老奴已經辦好。”
“陳寬是該好好敲打敲打。不過這事也是照兒的錯。照兒做事太心急,爲了搭起內行廠架子,把二十四局抽調一空。內行廠的工錢和福利定的很高,讓陳寬如何管理宮裏的其他人。得罪陳寬不算,把握有騰驤四衛兵權的寧瑾得罪的夠嗆。還大張旗鼓給你送名琴,也不怕朕猜忌。”
“這也說明太子爺和皇爺父子情深,根本不擔心皇爺您會想歪。”皇帝和太子間沒有猜忌的,估計幾千年來也只有這一對。
“竹樓可別給臭小子找藉口。瞞着朕經略玉門,等他回來定要好好訓他一頓。”弘治帝對兒子欲蓋彌彰的做法哭笑不得。
以爲讓千把號人遷徙到玉門石油溝落戶,能神不知鬼不絕地開採猛火油。殊不知大明除了戶籍黃冊,同時推行老人制、裏甲制管理地方。附近鄉老一發現這羣人鬼鬼祟祟,報了官府。
吐魯番進攻哈密,臭小子擔心玉門遭殃,派收復的蒙古人搶劫吐魯番和韃靼。搶劫也算了,還把臉蒙起來深怕別知道。韃靼人掠劫九邊時哪有蒙面的!
他們在成功離間吐魯番和韃靼的同時,也引起馬升的關注。馬升途設伏,要不是認出東寧伯,差一點把他們一打盡。爲了堵住馬升的嘴,他只能捏着鼻子撕掉馬升和兵部官員簽字蓋章的15萬兩借據。
“皇爺,太子爺說河套的收復剛起了個頭,他還不能回來。”
“是怕皇后……算了,隨他。讓蕭敬警醒着點,一旦河套有變,立刻帶照兒回京。”
“皇爺放心,東廠在遠征軍安排很多人。老奴用項人頭擔保,絕不會再讓小爺脫離我們的保護。”
“竹樓辦事朕是放心的。但朕不放心照兒!臭小子被人一激怒。江南商人斷了他的貨,他把日本的消息弄得人盡皆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只爲出一口氣。”弘治帝搖頭嘆息,“給照兒找點事情做。把他困在雲城,絕對不許去草原,也不許前往大寧。”
“是,皇爺。”
弘治帝敲着桌子說:“會試舞弊案到了解決的時候,早日了結。照兒欣賞唐寅的才華,把唐寅送去河套。程敏政……還是留京吧。等馬升回朝,朕會讓屠滽和徐瓊致仕。馬升調任吏部尚書、劉大夏任兵部尚書,禮部尚書由傅瀚出任。”
戴義不敢深究原因,恭敬地回道,“是,皇爺。”
“還是電話方便!”弘治帝放下話筒,走出乾清宮密室,躺回牀休息。
他明白照兒想清理內侍宮女的心思,可任何事情都是雙向的。朝臣們費心打探宮闈內幕,他又何嘗沒有故意傳出流言平衡朝勢力。
等照兒回來要好好唸叨唸叨,一定要讓他改掉急躁的脾氣。治大國若烹小鮮,萬萬急不得的。有些事要等時機,有些事要提早佈局。
如,程敏政和傅瀚。程敏政是程信的兒子、李賢的女婿,與孔府是姻親,同李東陽交好。李賢雖死,餘威尚存。傅瀚家貧受寧王府暗資助讀書,不得不防。
弘治帝在苦惱安睡。沒了日本的金銀,內行廠肯定不會寬裕。是減少齋醮呢,還是暫緩乾清宮的翻修?照兒把清寧宮修得很好,不但藩王們眼紅,他也眼饞着。
弘治帝睡得安穩,京師的達官貴族無人安眠。召集心腹商量要不要加入前往日本淘金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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