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父子兩人找了個角落對坐,案几上擺放兩大疊奏章。弘治帝面色沉重地一本本翻閱,太的半個身子湊上前低語。負責內宮賬本的黃偉、內行廠賬務的王嶽畢恭畢敬地站在身後。
“父皇,趁他病要他命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朱壽的嗓音徒然拔高。
鳳閣衆人心裏一咯噔,太子這禍害又要弄出什麼幺蛾子
弘治帝眉心隆起,半晌後勉強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朱壽一把抱住弘治帝:“父皇,孩兒一定會把事情辦好的。”
張皇后抱着福泰公主款款走來。
“父皇”福泰公主掙脫孃親的懷抱。
弘治帝見到女兒立刻滿臉堆笑,快速合上奏摺讓黃偉和王嶽收好。三步並作兩步從皇后懷裏接過女兒。
鳳閣內衆人感到遺憾的同時,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噹噹噹”李東陽府上的鐘樓敲響新年的鐘聲,同時響起的還有京師大小寺廟的迎新鐘聲。
弘治帝把目光移到窗外,笑着打趣道,“朕當初還以爲照兒會把石大人衚衕的宅子送給李愛卿。”重修的李府精巧別緻,這個年怕是會被上門的賓客踩爛門檻。
石大人衚衕的宅子,是京師僅次於皇宮建制的宅院。在等級森嚴的大明朝,藩王也不敢享有如此違制的家宅。
它的原主人是英宗時期的石亨。石亨敢搶也先送給英宗的妹妹;教唆英宗殺了于謙;任用親故結黨營私,朝中將帥半數出其門下;連他的堂侄石彪在大同當遊擊將軍時,都敢讓代王跪謝。他一度權傾朝野,壟斷朝政。
後來錦衣衛在石亨府上搜出龍袍和大量軍器。石亨被按上謀逆罪,死在獄中。石亨死後,這座豪冠京師的宅子被視爲凶宅,一直空置至今。
幾個月前,朱壽從弘治帝手中要了這座宅子的房契。
“父皇,孩兒把這座宅子送給了內行廠農學院的袁院長。”朱壽嘴角含笑。
張皇后挑起秀眉:“竟然不是凌天師”凌風子弄出的諸多神蹟震撼世人,已經超越龍虎山的張天師,隱隱有和著名的道學家葛洪、魏伯陽、郭璞等齊名的趨勢。
弘治帝也很驚訝。他篤信道教,對凌風子推崇備至。在他看來,兒子不把宅子送李東陽,也會送給凌風子。沒成想竟然送給一位默默無聞之輩。雖然弘治帝因爲糧食的高產,多次賞賜內行廠農學院的技師,但從未聽過袁院長的大名。
朱壽風輕雲淡地笑了笑:“袁院長在瓊州祕密培育出畝產十石的水稻種子。若是在瓊州、占城、東北、江南推行,大明再也不會有餓死的百姓”
“每畝十石的水稻”弘治帝彷彿受了重擊,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爲之痙攣。心神俱亂之下手一鬆,小福泰脫手掉落。
朱壽眼明手快地接住妹妹,在福泰沒被嚇傻前拍着背輕聲安慰。
弘治帝后怕不已,馬上接過女兒許出一大堆金銀珠寶賠禮道歉。張皇后呆愣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太皇太后搖晃腦袋問身邊的崇王:“皇帝剛纔是在說水稻每畝十石嗎”
被嚇傻的崇王木木點頭。
太皇太后暈了。
皇太后捂着胸口急喘氣。
家中囤了很多糧食的仁和公主雙眼一翻,也暈了過去。
剛步入弘治十五年,太醫院院判等御醫就被召進了宮裏。
御醫入宮的消息傳到各家府邸,剛在闔家團圓的大臣們,馬上跑到通宵經營的棋盤街辣鍋店碰頭。
“西涯先生,要不您進宮去探探消息”位卑言輕的禮部主事硬着頭皮懇求李東陽。禮部官員如驚弓之鳥,格外擔心宮中的變故。
被謝遷硬拉來的李東陽搖搖頭:“諸位稍安勿躁,很快會有人來傳話。”他兼任西廠客卿,很容易讓西廠的人從宮裏頭弄到第一手消息。
大家耐着性子等消息,直到天際露白,纔有一位小內侍過來傳話。“今日皇爺親祀天地壇,行祭天祈谷禮儀。”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尤其是皇帝祭祀天地的儀式最爲繁複,極盡奢華,每一步都需要非常考究。比如提前一月準備牛、羊、豬、鹿、兔等牲口,皇帝需要齋戒,寫好祝文等等。
欽天監每年都會提前安排好來年的祭祀日期。弘治十五年的正旦節並不在祭祀日期之內。
“難道出大事了”李東陽一腦門的疑問。
吏部尚書馬文升沉着冷靜:“如果消息屬實,太常寺必會接到明旨。”
話音剛落,陳寬親自攜帶聖旨找來此處。“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着太常寺正卿安排今日的天地祭祀大禮。”
“臣遵旨。”倒黴催的太常寺正卿崔志瑞下跪接旨。
各部的郎中、員外郎、主事等接收到參加祭祀大禮的通知。
崔志瑞火急火燎地離開。萬幸他提前讓屬下準備祭祀所需的一切祭品。他是道士出身,能說會道,取得成化帝和弘治帝兩位帝皇的信任。可因爲不是科舉取仕,常常遭受同僚的排斥。善於鑽營的他想要繼續當官,就必須拍好太子的馬屁。從太子成了蝦夷王開始,他就讓太常寺安排祭祀。誰知太子無意弄這些。
成功的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崔志瑞很榮幸,抓住了幾次機會。
突如其來的祭祀打亂了京官們的假期。等他們匆匆穿上朝服趕到正陽門東側的天壇時發現,所有的皇親和勳貴都到了。他們臉色凝重,眼中憂慮重重,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般。
隆重的祭祀儀式把衆人搞得精疲力竭。一夜未曾閤眼的弘治帝反而精神奕奕,臉上的喜悅遮也遮不住。
等到儀式結束,陳寬宣讀完聖旨,朝臣們炸鍋了。
“從今日起始,酒醋面局擁有販賣鹽的資格。酒醋面局擁有決定食鹽的統一售價權。統一售價一年內不得更改,各地賣價一致。另外,只要獲得酒醋面局頒發的賣鹽許可證,任何人都可賣鹽。”
“惡念值1”朱壽的惡念值暴漲。
李東陽的腦袋隱隱作痛,他無奈地看向太子,長長地嘆了口氣。太子這不是更改鹽政,這是徹底破壞從宋朝執行至今的鹽法。
抱病出席的首輔劉健驚呆了,他不顧失儀跳腳咆哮,“陛下怎麼能縱容太子的任意妄爲陛下就不怕大明動盪不安嗎”
“上蒼保佑我大明的水稻達到畝產十石,這天下還有什麼事能動搖大明江山”弘治帝豪氣干雲。
炸鍋的天壇爲之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