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遠處,東廠廠督王嶽、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御馬監寧瑾三人帶着人馬相繼而來。朱壽見到他們遠遠隔開前來迎接的馬升等人。
朱壽眼珠子轉了轉,做好了心理準備,“進宮。”
穿過人羣圍堵的永定門、歡呼他回朝的正陽門、百官恭迎的大明門,拒絕登攆轎,也沒有使用自行車,放緩腳步、步履維艱地向乾清宮走去。
“恭迎殿下回京。”兩旁的宮女、內侍、侍衛一一行禮。
朱壽頷首示意,心萬般滋味。
這可輩子被受害者圍討投資時難受多了。畢竟,腳下的紫禁城離屬於他只有半步之遙。那可不是幾百億能論得了的!
望着躺在牀完全脫了形的便宜老爹,朱壽跪在牀前,心難受的像刀割一樣。雖然此前有千萬種打算,可看到便宜老爹深陷的雙眼、凸起的顴骨、突然冒出的白髮,各種想法都散了。
回首輩子的失敗,他成於不甘心、敗於不知足。四個字總結出人生經驗:量力而行。
他多活了這幾年精彩的日子,也該知足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些年來,若沒有便宜老爹在背後無條件的支持,他估計活不到現在。
“回來了?”披頭散髮地躺在龍牀的弘治帝,側過頭,深深打量熟悉又陌生的兒子。眼閃過懷疑、痛苦、掙扎、糾結,最終歸於慈愛。
朱壽虎目含淚,握着便宜老爹乾癟的手微微顫抖。嘴脣蠕動,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弘治帝摸摸他的頭,輕笑,“不想叫一聲爲父嗎?”
“父……父皇。”朱壽退到牀邊,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響頭。
‘咚咚咚’的磕頭聲,在小小的暖閣迴盪。
弘治帝急促地道:“陳伴伴愣着幹嘛,咳咳咳,還不快把太子扶起來。”
“小爺,您磕疼了額頭,心疼的可是皇爺。”陳寬馬扶起朱壽。
朱壽跪地不起。
弘治帝長嘆一口氣:“都下去吧,讓我們父子倆單獨說說話。”
陳寬領着人悄無聲息退出了暖閣。
“都猜到了什麼?”弘治帝開門見山地問。
朱壽搖頭:“沒有依據地猜測只會徒增麻煩。孩兒只是養成了一個習慣:凡事以糟糕的狀況考慮,做符合時宜的事。若陶仲沒死,一定會誇大孩兒被妖物迷惑的事。能讓父皇突然間病倒的,不僅僅因爲涇王叔的死,還因爲孩兒。陶仲一定沒說什麼好話!”
“你是朕的親子?”弘治帝語氣淡淡,握緊的拳頭出賣了他緊張的心情。
朱壽先是一愣,然後急急道,“孩兒身流着父皇的骨血。父皇對孩兒舔犢情深、父愛如山,孩兒只怕這輩子都難報親恩。父皇怎麼會以爲……以爲……陶仲到底說了什麼!”
“骨肉親情~”弘治帝眼角滑下眼淚:“皇家的骨肉親情淡漠。”
“父皇想差了。皇家是世間最大的名利場,觸手可及的無權利,不斷考驗人的本性。人的慾望被無限放大,非常容易迷失自己。”朱壽握緊弘治帝雙手,“孩兒不把昏迷期間遇到的事告訴父皇,因爲起初孩兒被迷了心竅。”
弘治帝用力回握:“兒爲何醒悟了過來?”
“因爲覺得沒意思。九五之尊看似至高無,處處受肘制,處處需要妥協。父皇活得太累太累,沒讓孩兒看到當皇帝的好處。”朱壽老老實實地回答。
在朱壽看來,明朝皇帝的日子真沒後世的屌絲舒服。
朱壽伸手摸向弘治帝光禿的額頭,弘治帝下意識避開。
“父皇戴帽子遮住光禿的額頭。公公們說,這是當年萬貴妃給祖母灌墮胎藥的後遺症,甚至造成父皇身體孱弱,讓皇爺爺起了易儲的心思。”朱壽很是心疼,“而皇爺爺的口喫,是景泰帝想廢掉皇爺爺的太子之位造成的。”
人,要量力而行。
如果朱壽不是穿在朱厚照身,他不會搞那麼多事。不管是成爲勳貴子弟、還是農家子,他只會利用系統參加科舉,進士及第、拜相入閣。在大明皇家氣數未盡時造反,投入、產出嚴重不符。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朱壽眼神透露出的認真勁,讓做了十幾年皇帝的弘治帝瞬間相信了他的話。弘治帝想了很多理由,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答案!
“臭小子!”弘治帝笑罵,“你爲了無憂無慮當皇帝,快把大臣們逼瘋了。”
萬幸,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如果真如黑影所說,他的兒子在毓秀亭被飛石砸死,假兒子第一個要做的便是奪權、弄死他。這些兒子都沒做。
皇家父子相殘的事發生了不少。如果眼前的不是他親兒子,更難能可貴了。肉食者糜。沒有享受過權利好處的人,口頭當然能淡泊名利。身處權利的漩渦,能保持本心的人極少。
弘治帝相信,眼前的肯定是親兒子。
朱壽傻呵呵地笑,心裏大鬆一口氣。便宜老爹這關過了。系統都能被他弄死,還怕其他妖魔鬼怪?!
父子倆說了會兒話。朱壽搬出《魔戒》的場景,繪聲繪色講述看不到的影子對他的迷惑。把弄醒他的功臣,推給了是太皇太后供奉的鍍金佛像。
滿滿都是套路。發揮了他輩子誆騙大爺大媽買‘金融產品’的功力。
弘治帝含笑聆聽,看了看屋內鐘錶指向的時辰,讓朱壽代他出席李兆先的婚禮。
朱壽跪安離去。
“太子可曾調動過兵馬?”弘治帝壓低聲音問。
一盞茶的功夫後,戴義輕手輕腳地走入暖閣。“啓稟陛下,殿下收到李閣老的報信,一路飛馳,並未調動一兵一卒。從蝦夷島招入的忍者,也在和韃靼的鬥智鬥勇損失殆盡。只餘下李小姐身旁的兩位女忍者。”
“那便好。”弘治帝老懷欣慰。
戴義陰沉地說:“老奴找不到闖入乾清宮的黑影。”
“交給太子處置吧。”弘治帝笑道,“祖宗保佑我兒未受迷惑。大明之福!”
從小喜歡風雅之物的衡王,定是受了黑影的迷惑纔會喪失理智。可憐涇王小小年紀便沒了。一想到此,弘治帝的心刀割般難受。
“請皇爺寬心,小爺無事什麼都好。”戴義連忙前寬慰。
出了乾清宮,谷大用低下頭用腹語道,“羅教教衆已準備妥當。一收到暗號,便可保小爺安全無虞離京。”
“不過是父皇的身體有虧,需要精心調養些年。”朱壽吐出一口濁氣。
他做不出弒父的事,但自保的本事還成。永定門前的一番話,也是他自保的籌碼。如果便宜老爹想殺他,他會在羅教教徒的掩護下離京。到時引導一下輿論,百姓們還會站在他身邊。
好在,事情沒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朱壽問:“有什麼可當賀禮的?”
“我們回來太匆忙,沒帶任何東西。”谷大用爲難地道。
朱壽掃了眼四周,從花園假山敲下一塊太湖石碎塊。“這塊石頭長得像大明疆域圖,包好了送給未來大舅子當賀禮。”
谷大用一臉糾結地接過像桑葉的碎石片,左瞧右看不像輿圖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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