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 禮

    無論是在柏油馬路還是鄉村公路上,只要有轎車駛來,沿途的小學生便會立正舉手行隊禮,胸前的紅領巾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映照着一張張紅撲撲的天真小臉,構成了一道燦爛的風景。

    每當這時,司機們便會減速行車,摁響清脆的喇叭以示迴應,或者緩緩搖下玻璃揮手示意。然後,車子又風馳電掣而去。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姿勢,讓人溫暖,讓人感動。

    據說,行隊禮時,司機勢必會減緩車速,從而保證了道路安全。另外,能坐轎車者多爲領導名流大款,行隊禮對他們表示尊重。世風日下之時,在這個偏僻山鄉能夠享受這種崇高的禮遇,能夠領略這樣一種純粹的內心對白。看到這樣一組畫面,難道不是一種享受和收穫嗎

    乘車人都會情不自禁的稱讚一番,繼而又借題發揮感嘆一番。於是這裏民風淳樸、熱情好客的讚譽撲面而來,於是前來考察的投資的調研的絡繹不絕。這個地方居然迅速發展起來了,在周邊地區聲譽鵲起一枝獨秀。

    一個小小的舉措居然成了當地的“品牌”,而且無意插柳柳成蔭,還居然成爲拉動當地發展的“引擎”。這是創意者完全始料未及的。

    漸漸地,公路上的轎車日漸增多,小學生們行禮便感覺很累。有時纔行禮完畢,沒想到又駛來一輛轎車,又連忙舉手。如此反覆,應接不暇。或者遇上浩浩蕩蕩的車隊,連手都要舉酸。有時因爲行禮耽擱了上學的時間。

    久而久之,校外行隊禮的新鮮感便在學生們心理煙消雲散,厭倦牴觸的情緒悄悄滋生了,於是一向莊重熱情的行禮便演變爲五花八門,讓人忍俊不禁:

    你看,那個小娃兒正在路邊尿尿,不提防一輛轎車突然駛來,弄得他手足無措的,只好用提起褲子的左手騰出來行禮,右手拿着小雞雞。這時褲子卻退到了腳後跟;你看,聽到後面傳來了尖利的喇叭聲,那幾個娃娃突然回頭,乾脆利落地敬個禮,然後便回頭繼續趕路,他們害怕上學遲到呢;你看,有些娃兒在敬禮時還伸出舌頭做一個鬼臉,叫人哈哈大笑,叫乘車人一掃旅途疲勞;你看,有些娃娃把右手舉到額前,作手搭涼棚狀,左腳微微擡起,活像孫悟空正在探路。

    直到有一天,有些學生髮現轎車裏坐的居然有鎖他們新教室門的那個暴發戶包工頭,還發現轎車裏有打罵他們爹孃的那個流氓;還有那個到鄉下來指手畫腳的那個頭頭在孩子們幼小的心裏,這些人都成了兇巴巴的壞蛋。

    我們爲什麼要對他們敬禮這樣值得嗎學生們幼稚的心裏升出了一個個問號。他們心中的天平漸漸傾斜,甚至有一種被欺騙被出賣的感覺。

    當然,他們也隱隱約約感覺到轎車裏面肯定坐得有些好人,不能一竹杆打死一灣人,只是他們實在難以區分。

    從此,學生們便對轎車視而不見。你行你的我走我的,從不希望你用車順便捎帶一程。

    於是學生行禮的事情便銷聲匿跡了。於是人們發現,這裏漸漸冷清了,發展漸漸地遲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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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 弟

    臘月像長着飛毛腿,“噌噌噌”幾步就竄到了面前。還有兩天就是春節了,人們行色匆匆,都盼望早日回到溫暖的家,享受天倫之樂。

    在貴陽龍洞堡機場,灰色的天空飄着細密的雨絲,偶爾夾雜着潔白的雪花。我們等待着從廈門飛往貴陽的航班,迎接弟弟一家人返鄉過年。

    等待是焦急的,但也是甜美的,雖然寒風呼嘯,我們卻感覺溫暖如春。因爲這是一次跨越十五年時空的期待因爲這是一次經歷十五年思念的相聚因爲這讓那些遙遙無期的願望終於有了答案

    望着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出港人流,記憶便在時空的隧道里徘徊

    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

    弟弟屬牛,犟牛。在四弟兄當中他最小,家裏人很疼愛他,猶如掌上明珠。他也就時常顯現出耀武揚威的優越感,經常爲難我們。記得有一次,實在是忍無可忍,我輕輕地推了他一下。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他極誇張地趴掉鞋子,到處亂滾,鬼哭狼嚎,永遠威嚴的父親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來,不問青紅皁白,劈頭蓋臉給我一頓狠揍。弟弟仍在抽噎,神情卻是幸災樂禍的,在父親的攙扶下,像將軍凱旋班師回朝

    那時,對弟弟的仇恨刻骨銘心。幼稚的心裏醞釀、構思了一千種一萬種報復方案,我的童年,就是在這種慰藉和憧憬下流走的。

    終於,我走進了坐落在黃土高坡上的中專學校,成爲家庭和小村驕傲的旗幟,以前的種種報復計劃,漸漸地模糊了、淡忘了。

    天有不測風雲,母親積勞成疾,溘然長逝。

    不久,父親又病倒了,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

    我心急如焚,夜不能眠

    一個黃昏,夕陽褪盡了,在校園那棵紅楓樹下,收發員遞給我一封信,字跡很熟悉,我迫不及待地展開信箋。

    “三哥,爲了家庭,我決定輟學,你安心念書吧”

    頓時,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弟弟讀初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如果不是因爲家庭,他的人生應該是另外一道絢麗的風景。哦,弟弟,你幼小的心靈需要綠色的音符,溫柔的撫慰,燦爛的陽光,可是殘酷的命運卻使你擺脫了幼稚,趨於早熟和深沉。爲了家庭,你帶着一份痛苦、無奈而心酸的選擇,回到地老天荒的鄉間。

    熱淚,潸然而下。

    那年,弟弟13歲。

    弟弟成了小村小有名氣的勞動力,犁田打耙,耕耘收穫,嚴寒酷暑,雨雪風霜,拼命勞作,侍候父親,侍候莊稼,艱難地支撐着一個破敗的家庭。一顆顆苦澀、晶瑩的汗珠,凝固成一枚枚硬幣,凝固成角票元票,定期給我匯來,使我得以完成學業。

    弟弟悄悄走了那是在新年爆竹即將響起的清晨。他沒有驚動父親,也沒有透露任何信息,只是在一張廢紙上留下“再見”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便背起簡單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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