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手眼通天 >第七十八章 日照香爐生紫煙
    一個不格梅不悟梅的人,竟然能隨口吟詠出如此多梅詩,字字珠璣,句句飽含寒梅神韻,可以說是入木三分。 .

    付俊傑着實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驚爲神人的青年,於梅意結出累累碩果,還會棄如敝履,轉而辨求其他真意。

    大隱隱於市,西陵書院裏居然藏着一位千古大豪!

    任真坐在牛背,笑而不語,只顧飲酒。

    讀書人吟詩作賦,都是有感而發,情真意切時自然流露,歌以詠志。因而,往往詩成時,人明悟的真意便會隨之透徹,撥開雲霓見月明。

    但是,對於抄誦別人詩篇的人來說,詩意蘊並非自身領悟,即便觸發感悟,也難得全部真意。

    抄襲可恥,徒有其形,豈會連原作者辛苦凝結的道果都一併竊取。

    所以,任真雖胸藏萬卷詩書,卻並非自身傾心而作,離頓悟凝意還差十萬八千里,最多過過嘴癮,搬出來當作他山之石,啓發真正的有心人攻玉罷了。

    付俊傑莫測其高深,好心愈發強烈,鍥而不捨追問道:“蔡兄適才說,鍾愛菊花,何不嶄露出來,讓小弟欣賞一番直衝鬥牛的才氣!”

    任真聞言,臀部菊花驟緊,面露尷尬,“額,只是隨口說說,菊花不必賞了!我還急着到別處送酒,告辭告辭!”

    說罷,也不等付俊傑迴應,他擡手猛拍牛屁股,衝刺進深山裏。

    付俊傑一怔,望着匆匆遠去的那輛牛車,微整衣襟,然後肅然行禮。

    “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機會,定要報答這教誨之恩纔是……”

    山林裏,任真吁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那根粗硬的牛角,心道,儒家讀書人最愛鑽牛角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一天到晚拈花惹草,吟賞風月,都是些微末之道,豈能入老子法眼。”

    他喝了口酒,轉身望向遠方直插雲巔的那座桃山,傲然道:“我欲穿花尋路,直插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

    深山無人,說這些豪言壯語,純屬對牛彈琴。

    老牛幽怨地哞一聲,有氣無力,似乎是在抗議剛纔拍它牛屁那一下。

    曲徑通幽,又過一會兒,老牛馱着任真,來到一片竹海前,停下了腳步。

    竹海幽深,綠影婆娑,筆直粗壯的箭竹野蠻生長,遮天蔽日。

    “格竹子?”任真凝望着繁茂竹林,喃語道:“前世有位王守仁,格竹子格得吐了血,後來創心學,成聖人,不知道里面那位,是不是也福緣深厚。”

    他撓了撓頭,一大片跟竹子有關的詩句頓時在腦海裏涌現出來。

    他蹬了蹬腳,微踹牛腹,想驅趕它走進竹海,它卻死死站在原地,碩大眼眸盯着深處,如臨大敵。

    任真不由一怔,看來這裏面有名堂啊。

    便在這時,一道黑影從竹海內激射出來,徑直砸向他,與之同時,還有一道冷漠話音響起。

    “放下酒,快點滾!”

    任真猛然伸手,接住黑影一看,是個錢袋,不過這份力道着實不小。

    瞧這氣焰,在裏面格竹子的人不是善茬。

    他也懶得計較,掂量着錢袋樂呵一笑,腹誹道:“本坊主不願惹事,讓你當一次大爺算了。下次要是再遇到,非爆你菊花不可!”

    於是,他放下兩壇酒,騎着老牛緩緩離開。

    此刻的任真還不知曉,竹海里這人跟他頗有些淵源。只是機緣未到時,縱使相逢也不識。

    不過也用不了太久,他會知道了。

    不惹是生非,低調隱忍,這是作爲一名密探的基本素質。另外,蔡酒詩的身份不高不低,也沒有讓任真囂張的資本。

    任真才十六歲,能晉入第三境,這是極爲妖孽的天賦。但是對二十多歲的青年來說,晉入第三境並非很了不起的事情。

    在這深山裏溫養書生意的三境才俊,人數不知幾何,有一些甚至品階圓滿,實力不容小覷。

    如,任真曾聽聞,院長趙四先生的愛女,趙香爐,天資絕豔,才入三境時有四境之威,堪稱西陵史第一天才,名氣直逼薛清舞。

    他雖然不喜爭強鬥狠,但也頗希望能在這裏遇到趙香爐,領教一下前秦美女的風姿。

    一路遊山玩水,任真見識不少景,更看遍了書院形形色色的人物。

    呆滯木訥者有之,僞善虛榮者有之,溫潤如玉者亦有之。雖然儒家奉行仁義道德,但是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哪裏會缺少險惡醜陋之徒?

    遇善則善,任真賣酒送詩。遇惡則腹誹問候全家之,他想不通,憑這樣的德行,是如何從那些高潔雅物裏明悟出真意的?

    古人云,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誠不我欺。

    兜兜轉轉,老牛帶着陌生的主人來到一處懸崖峭壁前。

    只見一泓飛瀑從頂直瀉而下,宛如銀練垂在空。奔騰江水拍打下來,在下方水潭裏粉身碎骨,飄飄灑灑,濺起無數珠玉般破碎的水花。

    氣勢浩蕩,震懾人心。

    站在岸邊青石,任真凝望着這恢弘的景觀,情緒受到感染,豪邁之情再生。

    詩酒趁年華,他既然決定修儒,那便應該意氣風發,再多一些指點江山、激揚字的浩然氣概。

    海飲一口,他面對着滔滔瀑布,抄詩,不對,誦詩的逸興勃發,振聲吟道:“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嗓音清亮,情緒飽滿。抑揚頓挫,慷慨激昂。

    高聲唸完,他陶醉地閉眼,讚歎道:“真是吟的一手好詩……”

    便在這時,青石下方的水潭裏,一道水柱驟然射出,彷如炮彈一般,迅猛而強勢,轟然砸向任真!

    西陵絕學,水龍吟!

    任真猛醒,來不及逃脫,更不能拋下牛車不管,情急之下,只得駢指爲劍,渾身劍氣狂涌,斬向那洶洶襲來的水龍。

    劍六,蛟龍!

    蛟龍炸裂,水龍四濺!

    一道女子身影從那散開的水龍內部顯現出來,踏空而立,冷冷盯着岸的任真,殺意凜然。

    “你剛纔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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