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正如某位哲人曾經說過的那樣，古今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都是從不起眼的小邊角處起手。而那些讓人拍案叫絕的妙計，當把它們拆解開看時，更是由衆多涓涓細流匯聚而成。
誰又敢說，眼前這些不太起眼的事，當它們匯聚在同一處時，不會成爲扭轉乾坤、決定大勢的勝負手？
……
……
渤海郡，易雲山。
坐落在此地的太玄宗，曾經是北唐十二大劍宗之一，勢力超羣，稱霸一方。
當然，它現在依然是劍道名門，只不過，今非昔，已不再是十二劍宗那麼簡單。
自從三大巨擘之一的雲遙宗覆滅後，劍道內部互相火拼傾軋的大幕便拉開。在這場巨大的紛亂裏，太玄宗穩紮穩打，步步爲營，將諸家殘弱劍宗鯨吞蠶食，整體實力急劇膨脹。
如今，十二大劍宗只剩其六，而太玄宗如鶴立雞羣，威勢已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江湖漸漸改口，把太玄宗吹捧爲新晉的劍道巨擘之一，將雲遙宗取而代之，跟劍淵和劍冢齊名。
這個曾經不溫不火的宗門，之所以能在殘酷的紛爭脫穎而出，奠定如今的超然地位，與他們宗主裴東來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當初在圍剿雲遙宗時，任真爲了借刀殺人，曾以孤獨九劍爲恩賞，鼓勵其他劍宗對雲遙宗出手。
裴東來極善察言觀色，當時見清河真人想偷襲任真，毅然挺身而出，從而得到任真的認可，一下子獲得了兩劍絕學。
正是這兩劍，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他悟性極佳，返回宗門後潛心修煉，沒過多久，他便領會其真意，使戰鬥力大幅提升。
也正是由於這兩劍，他才能在接下來的劍宗兼併戰，順利斬殺對方的主力強者，令太玄宗屢戰屢勝。
某種程度說，是任真僞裝的劍聖，爲太玄宗的崛起提供了強大的支持。在如今的裴東來心裏，劍聖佔據着很重要的地位。
他絕非正人君子，但也不是鐵石心腸的蛇蠍之輩，面對日漸衰頹、慘遭儒家打壓的殘酷現狀，他未嘗不感到痛心，也想爲重振劍道貢獻一份力量。
因而，當劍首令一出，癡狂大戰、會盟江湖的消息傳來時，裴東來毫不猶豫，便決定率領本宗主力，啓程前往斜谷。
願意去看癡狂對決的人，自然大部分都是劍修。劍首令傳遞的信息也很明顯，是要召集天下劍修，來一次劍道大結盟。
無論是爲了響應劍聖，還是想重振劍道，裴東來身爲新任巨擘領袖，都想去幫幫場子！
……
……
松山郡，平崗鎮。
鎮東頭的官道，每天都有很多行人過往，絡繹不絕。
這裏是從京城長安往西方去的輻輳之地，客流衆多，故而官道旁的那個茶水攤子，生意一直特別紅火。
兩個月前，茶攤主人王五叔病重，不得不回老家休養，把這攤子轉給了鄉下來的侄子。
這位小王老闆接手後，勤勤懇懇，起早貪黑地煮茶賣水，生意不僅沒荒廢，反而更加興隆。
可惜是有一點缺陷，這人沉默寡言，每天只顧埋頭牽馬倒茶，嘴不是那麼伶俐討喜。
小王老闆的真名，叫王鳳武。
這一日，他扛着扁擔，正從溪邊挑水回來，便遠遠望見，官道盡頭煙塵沖天，馬蹄聲疾，顯然有大批人馬正往這邊奔馳，聲勢浩大。
沒過多久，大地震盪，千騎卷平崗，浩浩蕩蕩出現在他面前。
高頭大馬，清一色雪白，甚是威武。而馬那些漢子，則身披黑袍，斗笠掩面，神祕之透着肅然殺氣，讓人莫名膽寒。
老王看在眼裏，心臟驟縮。以他的眼界，自然能辨認得出，這數百人應該都是軍伍出身，不僅如此，他們的修爲竟全部在五境以！
這是多麼恐怖的一支人馬！
他坐在那裏，露着茫然無措的神情，心裏則迅速意識到，自己苦苦等待的那個人終於來了。
這時，爲首一人擡手，示意大家停住，自己則跳下駿馬，坐到茶水攤前的長凳。
“老闆，來壺茶。”
說罷，他摘掉斗笠，放在桌，露出一張醜陋得有些猙獰的面孔。
老王點頭，然後走到一旁的火爐旁，拿着一把蒲扇，只顧賣力地扇火燒水。
茶水攤前陷入沉寂。
而那些駿馬站在原地，詭異地紋絲不動，連呼氣的聲音都極其細微，明顯是受過嚴格的訓練。
自從坐下後，那名男子沒有看老王一眼，只是盯着自己的斗笠，眼神木然，看不出絲毫情感。
某一刻，他忽然眼瞼微顫，用粗糙嗓音說道：“根基不錯，跟我走吧。”
這話是對老王說的。他看破了老王的真實修爲。
老王也不裝傻充愣，轉身看向醜陋男子，平靜說道：“謝謝。我不喜歡當兵做官，這樣挺好。”
那人的視線依然停在斗笠，沉默一會兒，再次說道：“那你喜歡什麼？”
老王聞言，放下手蒲扇，直起腰來，“我喜歡安靜地修行。”
他的話很平淡，也很樸實，沒有藏着任何試探和機鋒，讓人聽起來感覺無趣。
那男子卻是笑了一聲，說道：“你的性格很好，適合做我們這一行。我這八百兄弟都跟你一樣，別無興趣，只愛修行。”
老王低頭，沉思不語。
爐的水壺漸漸開始鳴叫，似乎是在催促他，火候到了。
那男子等得很耐心，並未急着趕路。他很清楚，能遇到有如此心性和修爲的同道人，太過難得，所以不忍放棄。
老王沒有再拖下去，問道：“當官的人，不會有你這麼可怕的修爲。我懷疑你來路不正。”
他能感受出，這木訥男子的氣息幽深如海，若非用眼睛看見，旁人根本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
他自然明白這人是誰。但是按照坊主的囑咐，在這人面前，表現得越呆板執拗，越容易討其喜歡。
所以他纔敢如此倔犟地拒絕邀請。而這份差使，確實也最適合他來做。
“懷疑我？”男子聽到這話，笑得生硬，“既修武道，可識此傘？”
倏忽間，他手多出一把黑傘，不知是從何處取來。
……
……
大江東去，浪花淘盡英雄。
江水渾濁，翻滾的浪尖，突然冒出一道人影，宛如水鬼出沒。
這水鬼生得俊逸，一身白衣潔淨無垢，此刻明明浸在江裏，卻沒有沾染半點水滴，詭異到了極點。
“整天在河底撈石頭，終於能來江裏泡一泡！”
他咧嘴一笑，邪魅面容流露着令人驚歎的風采。
或躍在淵，猛龍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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