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鳴九坐在任真身旁，一邊爲老師沏茶，一邊笑道：“這次您當主考官，學生能不能高，全靠老師高擡貴手啦！”
他心裏想着，幸虧昨天劍聖授意他拜師，提前攀高枝，否則，等塵埃落定後再獻殷勤，更高攀不起了。
任真不置可否，問道：“你家裏很看重這次朝試？”
崔家的家主之爭，他也有耳聞。
崔鳴九神色沉凝，“父親故意刺激我跟兄長競爭，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兄長修儒，這次入仕考取功名，是他大出風頭的最佳時機。”
崔鳴人飽讀詩書，學問深厚，又拜在七先生門下，有很強大的後臺。無第一，武無第二，而崔鳴九專注於修劍，武試面臨的壓力更大。
說到這裏，他開心一笑，“原先我還擔心，會在朝試輸給他。未曾想，由老師來當座師，可以關照弟子，這真是天大的運氣！”
若論走門路，擺在他面前的是通天捷徑。
任真沒有接茬，轉而問道：“你府的情況如何？”
他約崔鳴九相見，是關心糧食霸盤的進展。要對付葉家，離不開崔家這枚棋子。
崔鳴九答道：“果然如您所料，我擡回銀子的第二天，內奸偷偷跑去跟葉家彙報。那些債主紛紛門，我按您的囑咐，已經所有債款償清，我猜葉家肯定大喫一驚。”
任真滿意地點頭，“吩咐下去，各處店面繼續收糧，每斤稻米加價三，要讓葉家知道，咱們奉陪到底。”
崔鳴九眉尖一顫，“老師，您不是答應過我，和氣生財，不再爭做霸盤麼？”
面對他的質疑，任真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你應該聽說了，夏侯將軍被任命爲主帥，即將出徵，現在你可以去夏侯家了。”
崔鳴九說道：“對，我正準備跟您提這事。陛下果然對您言聽計從！昨天我走得太匆忙，忘記問您，我去夏侯家幹什麼？”
任真眨了眨眼，“老實交代，你昨天在夏侯淳身押了多少錢？”
崔鳴九撓頭，憨厚笑道：“都是小打小鬧，不值一提。老師您喝茶！”
任真啜飲一口，從容說道：“夏侯淳出征前，必然會爲糧草一事憂慮，正愁着無處籌糧。你去見他，談談賣糧的生意，這樣做合情合理。”
崔鳴九眼前一亮，“您是說，用咱們囤積的糧食供給軍需，賺朝廷的錢？”
說是朝廷的錢，其實是從任真手裏敲詐的那筆拍賣款。空有餉銀，籌買不到糧食，軍方也得爲此犯愁。
任真搖頭，“我只是讓你去談，做做樣子，並非真的賣給他們。你可以放心，葉家肯定會從作梗。咱們的意圖，是要引誘葉家入局。”
崔鳴九聽糊塗了，“什麼意思？難道您想讓葉家做這筆生意？”
“朝廷的生意歷來最不好做，”任真慢悠悠地道：“賣價太低，會虧本，無利可圖。賣價太高，既賺朝廷的便宜，又有官商勾結喫回扣的嫌疑，一旦被御史言官盯，有理也難說清。”
賄賂官員，牟取暴利，是女帝難以容忍的大罪。
任真侃侃而談，“葉家想跟你爭這筆生意，難免會賄賂夏侯家。你不僅要順水推舟，還得促成夏侯家跟葉家達成協議，最好能有個暗分利的條款……”
崔鳴九臉色驟沉，質問道：“老師，這麼做豈非把夏侯家也陷害進去？夏侯霸是您的弟子啊，您這麼做，有何情義可言？”
任真看在眼裏，忍不住嘆息一聲。
同樣是關乎自身利益，夏侯霸早已賣友求榮，毫不猶豫地出賣崔鳴九，矇在鼓裏的崔鳴九還處處替夏侯霸着想。這兩人對鮮明，差距實在太大了。
“此事最大的意義，在於給陛下提供一個除掉葉家的名義，而非事情本身。案發後，只要夏侯家肯站出來指證，不僅無罪，還會有功。”
他拍了拍崔鳴九的肩膀，“放心吧！夏侯家遠你想象得更能看清形勢，到時候會明哲保身，將自己洗脫乾淨。”
崔鳴九眉峯未展，不明白任真的信心從何而來。
“如何案發？由咱們出面舉報，還是夏侯家？陛下不是傻子，知道咱們的關係，難道還猜不出真相麼？您憑什麼斷定，她想拿葉家開刀？”
任真無奈地道：“只要他們的協議達成，無需別人彈劾，陛下自會知情。這麼多年了，你以爲她真信得過葉家，沒有派人暗監視？”
崔鳴九頓時語塞。
既然葉家能在崔家安插奸細，女帝爲何不能在大臣府裏埋下臥底？
任真不願再解釋這點，說道：“既然你已確定內奸的身份，那帶着他去夏侯家，由他把消息傳給葉家。魚兒自會主動鉤。”
崔鳴九點頭，“我明白。”
任真繼續交代，“等那兩家談成以後，你立即出手，將家裏的內奸全都剷除。然後，你再暗開倉放糧，偷偷把囤糧賣給葉家。”
崔鳴九若有所思，“也是說，找您借銀子，對外宣佈繼續收糧，其實都是幌子，爲了避免引起葉家懷疑。”
“不錯，”任真解釋道：“我調查過，葉家手裏有五十萬石，只憑現有糧食，難以滿足軍需，他們肯定會擡高市價，跟你搶糧。你趁機出手，穩賺不賠。”
崔鳴九問道：“賣多少？”
“越多越好，我只怕葉家沒那麼大的胃口，無法全部吞下。等着看吧，陛下到時出手，會把這些囤糧盡數充公，一分錢都不用出！”
崔鳴九明白這些關節，心裏那道疑惑卻始終無法解開，“您究竟憑什麼確定，陛下不會再寵信葉家，決心忍痛動手？”
跟夏侯家聯手，是爲了讓女帝有發難的藉口。暗向葉家賣糧，是爲了替女帝養肥宰殺的獵物，湊足軍糧。
這份計劃的基礎，始終建立在女帝的心意。前提是她想動手。
任真不想回答這個關鍵問題。
他手捧熱茶，將視線轉移向窗外。
恰在這時，一樓大堂裏，一名個頭很矮的肥胖男子走進來。
任真身軀前傾，凝視着晃悠悠的那人，眼眸裏精光驟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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