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席間頓時喧譁四起,大家臉浮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第一個人吟詩剛結束,崔鳴九立即作出兩首,緊隨其後,這反應速度也太誇張了吧!
崔鳴九清了清嗓子,環顧四周,趁着腦海裏的記憶還未消散,朗聲吟誦起出來。
“我有昆吾劍,求趨夫子庭……”
“寶劍出昆吾,龜龍夾採珠……”
兩首詩,讚頌的都是同一把劍,再從同一人嘴裏念出,前後呼應,天衣無縫,自然不會惹人懷疑。
吟詠完畢,滿座皆寂,人羣無不動容。
他們本以爲,匆忙之,崔鳴九臨時吟出兩首詩,其韻律和意蘊必定都很牽強,談不採可言。
但從他口誦出的這兩首,大氣磅礴,豪邁胸襟盡顯,字句見流露着大家之風,不僅不是倉促應付的打油詩,反而是堪稱驚豔的乘佳作!
須臾過後,人羣從回味裏緩過來,紛紛交口稱讚,“好詩!”
崔鳴九一鳴驚人,博得滿堂彩。
有些人認識崔鳴九,知道他是清河崔家的二公子,心裏的驚歎之情愈濃,還以爲他是真人不露相,將滿腔才學深藏在腹裏,專爲今日詩驚四座,揚名京城。
崔鳴九滿面春風,向在座諸位行禮致意,心裏美滋滋地想着,老師真是神通廣大,傍到如此強勢的靠山,自己何愁不會功成名,成爲人生贏家!
滿座讚美聲裏,一道沙啞話音忽然傳出,格外刺耳,“哼,區區兩首粗俗小詩,難登大雅之堂,諸位何必大驚小怪?”
此言一出,立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崔鳴九循聲望去,只見一名錦衣書生,手搖摺扇,從一方帷帳裏走出,神情倨傲。
“楊德祖……”
崔鳴九眼眸微眯,迅速認出這人。
太學有弟子三千,其不乏飽學之士,楊德祖便是翹楚之一,在年輕一輩裏久負才名。他的確才思敏捷,以恃才傲物著稱,此時站出來叫板,莫非也有詩作寫成?
“楊德祖是第三個出列的人,他得一下子念出三首纔行啊!”
人羣這樣想着,不禁變得期待起來。有對立,有博弈,這場鬥詩宴會更加精彩。
楊德祖昂首挺胸,撩着袍裾走到場地間,傲然道:“楊某不才,有詩三首,是否勝過崔兄,還請諸位聽好了!”
吟詩三首,已經夠出風頭,但楊德祖胸襟狹隘,對此並不滿足,他素來迷戀虛名,豈容別人在他面前收穫誇讚,故而非要踩崔鳴九一腳。
崔鳴九眉頭一皺,對此人的傲慢舉止極爲憎惡,恨不得立即再念四首,扳回一城,方能出這口惡氣。
便在這時,他的餘光掃過一旁,看見夏侯霸從帳後走出,正朝他點頭。他迅速會意,便不再逗留,走回帷帳後。
帳子裏,任真正淺斟低吟,對外面的情形渾不在意。
崔鳴九有些不安,躬身問道:“老師,您能頂過這一陣嗎?夏侯霸再想出頭,得賦詩四首了!”
“四首?”任真欣賞着手裏的白玉酒杯,喃喃地道:“很多嗎?”
外界,夏侯霸的清亮話音響起,在塔內迴盪。
“在下夏侯霸,幸會諸位俊傑,今夜也想吟詩四首,以襄盛宴!”
驚呼聲驟起,如潮般襲遍全場,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他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外界觀衆只是聽到連寫四首,便驚爲天人,又豈知這前後六首,皆是出自一人手筆,這纔是真正的蓋世才!
“古劍誠難屈,精明有所從……”
“龍劍昔未發,泥沙相晦藏……”
“聞君得折劍,一片雄心起……”
“拔劍繞殘樽,歌終便出門……”
場外,夏侯霸按劍長吟,慷慨激昂,抑揚頓挫。
幕後,任真自斟自飲,自得其樂,暢然自足。
“這小子的記憶力雖不錯,也還是背錯了不少地方。好在這種場合下,旁聽者來不及深究,有點瑕疵倒無所謂。”
這些牢騷,他當然在肚子裏嘀咕,不會在崔鳴九面前說破。華下五千年,名詩絕句不計其數,隨便搬出幾十首,足以碾壓外面這一撮見識短淺的青年。
他不擔心自己詞窮,只怕對手不夠強,變成他一個人的唱詩會,索然無味了。
棋逢對手,方能成千古名局。好在天公作美,沒有令任真失望,給他安排了一羣並不強大、但有備而來的對手。
今夜的玲瓏宴,註定永垂青史。
當讚歎聲此起彼伏,從四面八方涌向夏侯霸時,另一方的青色帷帳後,一名白衣秀士健步走出,氣度雍容不凡。
“我聽說,夏侯老弟修劍,去年還曾拜入雲遙宗門下,何時變得如此才華橫溢,彈指間便吟出四首佳作,真叫人歎爲觀止!”
白衣秀士走到夏侯霸面前,談吐溫爾雅,但說到“雲遙宗”時,卻刻意提高了話音,透着諷刺意味。
夏侯霸強行破境,導致修爲盡失,此事早已傳遍京城,淪爲貴族圈裏的笑柄。原先天賦耀眼的他,跌落凡塵後,遭受無盡羞辱。
此人含沙射影,當衆提起雲遙宗的舊事,分明是要打壓夏侯霸的勢頭。而且,他道破了很關鍵的一點,夏侯霸以前修劍,衆所周知,此刻卻吟詩如潑水,這裏面恐怕另有名堂。
衆人聞言,若有所思,都聽出此人話裏的貓膩,轉而望向夏侯霸,看他該如何解釋。
夏侯霸神情淡漠,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離開雲遙宗時,我的劍道修爲雖然喪失,但也給了我一次重新修行的機會。現在,我已經轉而修儒,準確地說,是儒劍同修。”
他眨了眨眼,打量着白衣秀士,激將道:“何晏兄,難道這樣做有問題?”
他順水推舟,將話題引到儒劍同修,給何晏挖下陷阱。對方若是繼續在這方面追究,等於否定吹水侯的主張,踢到一塊最硬的鐵板。
同時,他的確沒說謊,爲了攀附任真的勢力,他最近在努力研習儒家經典,爭取成爲名副其實的吹水黨。
藉着玲瓏宴,他恰到好處地泄露自己的立場,多少存着些耀武揚威的心思。
何晏不是傻子,看出話裏的玄機,溫和說道:“既是儒劍同修,當然沒問題,難怪老弟學問大爲精進,讓人刮目相看。”
夏侯霸見他認慫,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不料何晏並沒打算此收場,而是轉身掃視向宴席間的衆人,笑道:“儒劍同修固然精妙,不過,論詩之道,當然還是專心治學的儒修更精通一些。作爲太學弟子,小生不妨獻醜,試試能否寫出五首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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