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只要長生真人能聽懂，這足夠了。
長生真人眯起眼，眼眸深處泛起一抹寒意，因爲任天行這番話，道破了他的歸宿，戳了他的痛處。
他的話音變得陰冷，“既然你知道盈縮功，那應該更清楚，今日你必死無疑！”
“必死無疑”四個字，從一位半步九境的巔峯強者嘴裏說出，這是極爲恐怖的威脅，約等於即將發生的事實。
然而，任天行只是淡淡一笑，並不覺得意外，“看，我早知道，即便交出煙雨劍藏，你們還是會殺死我，誰叫我洞察陳玄霸所有的祕密呢……不過，你也活不了多長時間！”
武帝之所以執著於誘他鉤，煙雨劍藏只是表面原因，裏面藏着的東西，牽涉到武帝的祕密，那纔是真正的核心。他既知全部內情，武帝斷然不敢讓他逍遙在外。
長生真人沒再答話，徑直奔向另一側的裴寂。
曹春風笑了起來，“任天行，你不是想殺死我嗎？真人顯威，不消片刻，裴寂和付江流也會慘敗。你們全體負傷，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如何負隅頑抗！”
任天行解救任真的第二個辦法，是殺死禍首曹春風，令毒蠱失去主人操控。但是，隨着長生真人嶄露更強實力，這個辦法已經行不通。
更要命的是，曹春風沒說錯，眼前已不只是解蠱這一樁麻煩。李慕白被挫傷，他自己也慘遭偷襲，若再無強者站出來，北唐陣營遲早會被長生真人擊垮。
任天行咳嗽一聲，臉色陰沉，低聲道：“隋兄，接下來，你一定要保護我的安全！”
事已至此，他只能採用最後那種辦法，也是最糟糕的選擇。
他和任真察覺到天眼裏的毒蠱，是在巫山深處，那時候，任真正率軍抵禦晉軍入侵。由於戰事焦灼，他不能置北唐存亡於不顧，跑去荒川尋找解蠱之法。
一方面，天眼裏的毒蠱靜靜蟄伏，沒有對他造成折磨，他不急於這一時，非得立即解蠱；另一方面，曹春風的養蠱之術獨步天下，應該無人能解，即使任真匆匆趕往荒川，破解毒蠱的希望也微乎其微，很可能白跑一趟。
因此，無論從哪方面看，讓任真拋下迫在眉睫的戰局，先去解不痛不癢的毒蠱，這都是非常愚蠢的決定。
時勢瞬息萬變，國戰的烽火剛息，北海又爆發起義，令北唐陷入更危急的局面。爲了避免重回羣雄割據的亂世，他不得不火速率軍北，分身乏術，更不敢放棄剛執掌的軍隊，躲進荒川裏。
於情於理，他的抉擇都沒有錯。
他不可能料事如神，提前知道今日發生的變數。哪怕重來一百次，他仍然會率軍攻打長安，畢竟，毒蠱長在天眼裏，這是既定的事實，無法改變。主動權始終掌握在曹春風手裏，他並沒有選擇和躲避的餘地。
而此時，他已昏迷不醒。這個艱難的決定，由任天行來做。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父母爲他着想，算廢掉他的天眼，他也不該有怨言。
任天行全神貫注，眉心的天眼金光更盛。他嘴脣翕動，不停囁嚅着，聲音細微不可聞，似乎是在念某種古老的咒語。
片刻後，異變陡生。
只見金光籠罩下，任真的左手忽然一顫，綻放出同樣璀璨的金光，跟周遭融合在一起，沒有發生任何碰撞和牴觸。
緊接着，一隻黃金眼瞳顯現在掌心間，微微眨動着，光華流轉，跟任天行眉心的天眼一模一樣。
任真醒來後，曾追問任天行，爲何能召喚出天眼，當時被任天行隨口搪塞過去。其實，他早該猜到，只有動用天眼，才能喚醒天眼，楊玄機根本不是他父親的朋友，而是他父親本人。
此刻，任天行如法炮製，默唸口訣，令兩隻天眼對視，交相輝映。
毒蠱的巢穴，藏在手眼內。
任天行提劍向前，走到金光邊緣，沉默一會兒後，喃喃自語道：“成也天眼，敗也天眼。今日毀掉你的天眼，未必是壞事，這樣你能擺脫對它的依賴，潛心修行，學會更強大的心眼……”
說罷，他長嘆一聲。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口，只是在心裏默唸——可惜，等那一天到來，我未必能親眼看見。
他擡起地戮劍，劍身微顫，陡然焚起熾烈火焰。
斬草需除根，只要他速度夠快，下手夠狠，趁毒蠱還沒轉移前，以劍火將整隻天眼摧毀，那麼，毒蠱會隨天眼一道被燒死。至於被刺穿的手掌，日後可以慢慢療傷恢復，不成問題。
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這麼做。但現在是萬不得已。
他下定決心，狠狠一咬牙，一掌猛力拍在任真胸膛。他相信，隨着自己的內力灌入，那些毒蠱感受到威脅，以爲是人類試圖扼殺它們，必會嚇得縮回天眼老巢裏。
片刻後，他又猛然揮劍，趁曹春風和天眼內的毒蠱沒反應過來，一劍刺穿任真的左掌。
呼地一聲，火苗蹭蹭竄起，不止是左掌，任真的整條手臂都燃燒起來。
緊接着，掌心的劇烈痛楚通過神經，傳導到任真的大腦裏，如此猛烈的刺激，終於令他的意識甦醒，失聲痛嚎出來。
“啊……”
咆哮聲撕心裂肺，在廣場震盪。
聽到這聲痛嚎，正在廝殺的衆人不由停手，紛紛轉身看向這邊。
只見任真跪在地，死死瞪着邊流血邊燃燒的左手，表情猙獰可怖，額頭的青筋都聳立起來。他的眼球凸起，表面充斥着無數血絲，連這雙肉眼，彷彿都快滴出血。
他被刺傷的，不止是手，還有眼，而且又有火焰焚臂之痛，多種痛楚疊加在一起，難以想象。
哀嚎數聲後，他身軀一軟，再度昏死過去。
從今日起，他的天眼徹底沒了。
海棠見狀，飛速跑過來，撲滅他左臂的火焰，自己緊咬的嘴脣流血不止。
痛在他身，痛也在她心裏。他是她的本命，兩人的命運緊緊聯結在一起，這時候，她同樣也承受劇烈的痛楚，正處於崩潰的邊緣，只是她更清楚，形勢太危急，算爲了任真，她也不能再倒下。
她把他抱在懷裏，不顧自己的嚴峻傷勢，開始爲他輸送真力。
任天行此時心裏的痛苦，絕不她少。
他提着地戮劍，邁步走向曹春風，他要讓這個罪魁禍首血債血償！
“付江流，你讓開。”
…………………………
（諸位不必反感或者遺憾，有得必有失。有些失去，是爲了變得更強。）
/46/4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