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對這樣一個人物,楊震卻放下汲汲營營欲救的侄兒,來到這邊對着他深深一躬,奴顏婢膝。
見到這一幕,四周衆人皆露驚容。
“見過藍先生。”楊震語氣收斂,音量刻意壓低。
“嗯,不必多禮,起身吧,老楊。”藍先生看也沒看他一眼,理所當然的吩咐。
楊震絲毫不見動氣,腰板這才直起來。
“老楊,我不是和你說過,這幾日那位在,你們這嵐陽地界最好太平些麼,我這話纔多久啊,你們這是鬧什麼呢?”藍先生老氣橫秋,一副地頭主人的架勢問道。
“這……回藍先生,非是小人不尊上令,實在是有人刻意誣陷小人侄兒,小人來此只爲求一個公道……”楊震輕聲細語地在藍先生近側嘀咕,言語間,藍先生的視線數度越過他,向遠處的烈非錯投來。
此事,四周的嵐陽百姓早已驚的啞口無言,在他們心中,楊震已是比縣丞、縣令更威風,天字第一號的人物,他簡直就似寺院山門前的四大金剛般巍峨矗立,藐視羣凡。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卻見到這尊巍峨矗立的金剛,毫無徵兆地低下了頭……不!是腰板盡折!
他們素來認定的天塌了,他們從不敢仰視的高山崩了,他們心中經久流年的既定被完全顛覆。
“我,我沒看錯吧?楊震對着那頂驕子鞠躬?”
“那驕子上坐的究竟是什麼人?天王老子?”
“誰知道呢,真是奇了怪了。”
四周議論紛紛,一衆百姓個個面露不解,人羣中只有少數幾個商賈稍有不同,他們的眼中露出幾許瞭然,以及難以掩藏的恐懼。
楊震這邊終於搬弄完是非,藍先生閉目凝思了一會兒,隨即示意轎伕落驕。
他經由楊震親自攙扶着下了驕子,四名轎伕即刻化作戎武護衛,將他圍在中間,他緩步前行,向烈非錯走來。
一個由楊震低眉斂目伺候在旁的傢伙,大搖大擺走來,烈非錯身側的一衆衙役們個個驚絕,下意識後退。
只有烈非錯、阿秀,還有她懷抱中的露露沒退。
此人終於來到烈非錯面前,他不屑地打量着烈非錯,十數息後,才道:“本執事不久之前,正巧獲知聖上設立異象司之事,一府三尊,府司、府元、總司探,小小年紀便能坐上總司探之職,少年人你倒是好福澤啊。”
藍先生皮笑肉不笑地笑着,言語間輕蔑不恭,彷彿總司探,乃至異象司皆不在眼中。
下一瞬,藍先生笑容頓時收斂,話鋒一轉。
“只不過少年人你福澤雖厚,但這異象司的手,伸的也未免太……西邊了。”
對,太西邊了。
他說了個“太西邊”,西邊是什麼,異象司的西面,燁京的西面。
不,他說的是……大璟的西面。
大璟四王鎮國,而西面……是鎮西王府的西面。
眼前這一副軍師模樣的藍先生,他是鎮西王府之人。
不久之前,烈非錯於嵐陽郊外農家勸說郭老闆與小翠,因兩人不信烈非錯有能力於楊府手中保護他們,烈非錯之後亮出了自己異象司總司探的身份。
……
“對了,本官這總司探與府司、府元並列爲異象司三尊,從五品下階官位……”頓了頓,嘴角笑意浮現地看着兩人。“……比你們那如今不知蹤影的縣丞高出三品,若是你們那尚未露面的縣令麼,少了點,高出二品。”
兩人神情驚震,異象司總司探,從五品下階,這樣的官位足足超過嵐陽縣令二品,兩人見所未見。
然而,最初的震驚過後,郭老闆卻依舊面露惶恐。
“原來竟然是總司探大人,小民兩人不知總司探大人身份,禮數不周,多有得罪,還望總司探大人見諒……只不過,即便總司探大人有此身份,想要對付楊府,怕是依舊不夠。”
“哦,爲什麼?”烈非錯眼神中流露出興趣。
“總司探大人有所不知,小民曾經於一次偶然的機會中瞭解到,那楊府背後真正的勢力,即便總司探大人足夠威懾楊府,但若對上他們背後的勢力,怕是依舊無望。”郭老闆神情頹喪,更有一抹恐懼混雜其中。
“楊府背後的勢力,是什麼?”
“鎮西王府。”
……
這便是發生於嵐陽郊外農戶中的一番對話,那時的郭老闆知道楊府的真正底細,所以即便烈非錯亮出總司探身份,他依舊死活不願小翠出面作證。
就如同此刻百姓中那寥寥幾名商賈一般,這幾人也似郭老闆那般,通過各種隱祕渠道瞭解到楊府的真正底細。
正因爲如此,他們從來不敢招惹楊府。
正因爲如此,方纔即便烈非錯亮出總司探身份,他們也不認爲他能真正動得了楊府。
因爲楊府既是楊府,更是……鎮西王府的影子。
刻意點了點西邊,藍先生似乎還不過癮,繼續:“鎮西王府執事藍棠,今日有緣見到異象司少年新銳,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藍棠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他自稱是鎮西王府“執事”,執事一職是鎮西王府的內職,與朝廷編制無關,但此刻他面對烈非錯這位有朝廷正統編制的從五品下階總司探,卻彷彿和他平起平坐一般,眉眼間傲氣凜然。
鎮西王府!!!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四周無數倒吸涼氣聲驚擾穹空。
“我聽錯了沒?是說鎮西王府麼?”
“你沒聽錯,是說鎮西王府。”
“鎮西王府,是那個鎮西王府麼,四大鎮國。”
“應該不會錯吧,我們大璟該沒第二個鎮西王府了吧?”
“我的天啊,那人……那人竟是鎮西王府的人。”
“小聲點,你想被他們聽到麼?”
“不過也太不可思議,鎮西王府的人竟然在我們嵐陽……等等,鎮西王府、楊府,這麼說的話,難道楊府的背後就是……鎮西王府?”
“這……這太可怕了,難怪連縣太爺都對楊府低聲下氣,想不到竟然有這樣的背景。”
四周議論如潮,雖然都很小聲,但一波波聲浪聚集,還是匯聚如潮,翻涌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