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在思緒還沒明白過來之前,就靠近那幾個細膩晶瑩的白瓷罐子。

    那白瓷罐閃動着溫潤細膩的光。

    顧念在見到那白瓷罐子的一瞬間,呼吸停滯幾息。

    那不是一種親眼見到什麼的畏懼。

    而是一種直覺。

    她顫抖着雙手,上前就要將那罐子抱過來。

    “放肆。”一聲厲喝,顧念擡頭。

    在花叢前流連的劉丹陽同樣被嚇的跳起。

    只見一身華服的英國公從花房深處走出來。

    今日他是新人的祖父,孫女嫁的是皇子,可在他臉上沒有看到絲毫的歡喜,精神看起來很差,比上次顧念在出雲寺初見時頭髮花白很多,臉上的皺紋也變深許多,唯有那雙偶爾滑過精光的眼睛沒有變。

    顧念的心神全部在那白瓷罐上,劉丹陽連忙站到顧念的身邊,給英國公行禮,“見過國公爺,我們聽聞府上的山茶花種的很好,正好花房的門開着,就冒昧進來了。”

    她扯了扯顧念的袖子,獨自面對這位國公爺好可怕啊。

    顧念轉頭看了一眼劉丹陽,又轉頭過去看英國公,好似剛剛看到英國公一般,“見過國公爺。”

    英國公側身沒受顧念的禮,“娘娘是王妃之尊,應該是老臣向娘娘行禮纔對。”

    “曾聽父親說過,國公爺和祖父是故交好友,對他也頗爲照顧,國公爺也算是我的長輩,這禮不爲過。”

    顧念說話間並沒有錯過英國公剛纔下意識的想伸手去往白瓷罐方向,卻又彷彿若無其事的對她擡了擡手,之後收回去的動作。

    英國公側身垂眸之時,是不是往一旁看了一眼

    顧念想上前抱住那白瓷罐子,英國公上前一步,擋在顧念的前面,帶着笑意道,“王妃看上這幾個罐子了這只是普通的罐子,想必是王妃奇珍異寶看多了,纔會欣賞這普通的罐子”

    “這是什麼”顧念問道。

    英國公見顧念執着的問,嘴角繃的緊緊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應了聲,“罐子。”

    分明就是欲蓋彌彰,顧念不知道那裏面是什麼,可她一進來這罐子就吸引住她的目光,心頭直叫囂,彷彿只有把罐子抱到手中,才能平息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

    她定了定神,“不知國公能否借罐子一觀”

    劉丹陽本想讓顧念走的,這樣闖入人家的花房,已經不對了,可見到顧念那執着的樣子,她也笑嘻嘻的對國公爺道,

    “國公爺爺,這些花都是你種的嗎都是你打理的嗎那個罐子和花一樣漂亮,我們能看看嗎”

    劉丹陽的想法很簡單,好姐妹想看的東西,肯定要想辦法幫她拿到。

    顧念見英國公正在聽劉丹陽說話,趁他分神之際,飛快的彎下腰去將那白瓷罐子奪過來。

    英國公擡手就去搶。

    劉丹陽下意識的去拉英國公的衣服,她不知道顧念爲什麼這樣執着,但還是下意識的要去幫忙,“國公爺爺,不過是一個破罐子,讓念念看看有什麼關係。”

    顧念將那罐子搶奪過來,緊緊地抱在懷裏,緊緊地。

    英國公府前院裏,蕭越和顧世安正巧在一起,見青葉在國公府的下人帶領下急匆匆的過來,臉色頓時變了變,等到青葉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後,臉色越發難看。

    他看向顧世安,讓他跟着一起走。

    顧世安點頭,也沒問什麼,和她一起跟在青葉身後離開待客大廳。

    到了花房外,就聽到裏面發出一聲最淒厲的哭聲,翁婿倆都聽出是顧念的身影,互看一眼,同時朝花房衝去。

    一進去,就見顧念正抱着一個罐子縮在地上,她緊緊地抱着它,彷彿要抱住自己的性命一樣,而她的身邊躺着一個小姑娘,右手臂正在流血,一個丫頭正蹲在她身邊,幫她包紮。

    立在她們面前的英國公此刻正揹着手,眼裏一片赤紅。

    黃芪護在兩人面前,警惕的看着英國公。

    蕭越衝過去,先扶起顧念,“念念,怎麼了”

    顧念沒回答,而是看向顧世安,語無倫次,“爹爹罐子罐子”

    顧世安將顧念攬在懷裏,“好姑娘,慢慢說,告訴爹怎麼了”

    他安撫顧念時,還朝英國公歉意道,“伯父,念念有什麼冒犯您的地方,您可以和侄兒說,念念還小,沒見過大場面,不經嚇。”

    他又低頭,輕柔的問顧念,“這是什麼”

    顧念淚流滿面的看了他一眼,顫抖着雙手打開那罐子的蓋子,顧世安順着那敞開的罐子往裏看去,心裏咯噔一下。

    他開始進來全副身心都在顧念身上,見她抱着一個罐子哭的淒厲,不明白她怎麼了,可就這一眼,他僵在那裏。

    他在外面漂泊了十幾年,又曾做過錦衣衛指揮使,自然是能看出這是什麼。

    可是就因看出是什麼,他才覺得手足冰冷,匪夷所思。

    英國公始終立在那裏,見顧念抱着那罐子用力得彷彿要摁進自己的身體裏去,許久,才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

    他笑着道,“王妃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倒讓老夫有些似曾相識。”

    人類的悲歡從不相通,但顧念相信,親人血緣之間必然是有相通之處。

    否則爲何去過那麼多地方,只有這裏讓她血液沸騰,抱着這個罐子只覺得世界都圓滿了。

    “國公覺得我像誰”顧念抱着罐子,問英國公。

    英國公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目色深沉地向她看過來。

    花房四面都是窗,陽光充足,此刻照射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有些莫測。

    “故人。”許久後他說道,“一位已經去世的故人。”

    蕭越揚脣,“這位故人在你的心中分量倒是重,讓你一直銘記心中。”

    “那當然。”英國公說道這位故人時,臉上有點表情,“說到底,如果沒有她,也不會有你們面前看到的英國公了。”

    “不知道伯父是否可以詳解”顧世安伸手。

    英國公轉身過去,“王妃,還是把那罐子還給老夫爲好,想來王妃不會爲了一個小小的罐子讓老夫爲難。”

    只見蕭越慢條斯理的迴應,“本王想要這個罐子,不知國公是否可以忍痛割愛”

    英國公哈哈大笑起來,“外人盛傳晉王把媳婦兒疼到心坎裏去,老夫本還不信,如今看來,世人誠不欺我。”

    說完,他斂了笑,對顧世安道,“本來,我是不想告訴你的,但我不想讓你誤會我,你媳婦的屍骨,被人移到青山上,你可以去那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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