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蕭越倒了下去,顧念尖叫一聲,“阿越。”

    顧念一邊叫黃芪進來幫忙將蕭越弄回牀上,一面又讓人去請張春子過來。

    下人去找張春子時,他還未醒,老大不高興被拉起來,披了袍子打着哈欠,頂着一頭亂亂的花白頭走到隨遠堂,一臉不高興的給蕭越把脈後,診斷蕭越是因爲發高燒才昏倒,開了方子,讓人抓藥,然後就離開了。

    張春子在診脈時,顧念正在問同樣渾身溼噠噠的暗一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可暗一隻是低垂着頭跪在廊下,沉默不語。

    顧念見他這樣,如何不知道他是被下了封口令,卻又無可奈何,決定先放過他,讓他去換衣服,她則是進了內室去照顧蕭越。

    進到內室,顧念來到牀前,看到躺在牀上因爲發高燒透着不正常紅暈的男人,心裏頭難過得想哭。

    她安靜地看了會,身體彷彿無力般地坐在牀前的腳踏上,然後伸手將他散亂的頭髮攏在一起,慢慢地將身體伏下,臉蛋貼着他的臉蛋。

    身世這件事,對他的影響很大,此刻,就連在夢中,他的眉頭都緊鎖着,臉上不時露出痛苦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

    這幾天,他到底去了哪裏

    她將手伸進被窩,握住他寬厚的手掌,發現他下意識地緊緊拽着她的手,彷彿這樣才能安心。

    她心頭酸澀難當,眼中的淚水再也掩不住。

    蕭越此刻確實在做夢,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刻,比十年前老姨娘吊死的那次更讓他狼狽。

    他寧願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寧願還是那個被錯待的少年。

    那日,他聽到紀氏說的,心裏異常難受,大腦也是渾渾噩噩的,只想跑到父親的墳前去質問他,只想遠離讓他難堪的地方。

    他一口氣奔出幾百裏後,頭腦才慢慢的冷靜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對自己的深深厭棄。

    顧念緊緊的握着蕭越的手,儘管因爲要照顧老太妃她已經幾天沒怎麼閤眼,可她卻沒有丁點睡意,蕭越一直沒醒來。

    張春子說他只是風寒,不醒來,是因爲他自己不願意醒來,他也沒辦法。

    “王妃,您都幾日沒好好休息了,您去歇會吧,王爺這裏奴婢守着就行了。”陪在一旁的黃芪勸道。

    顧念搖頭,蕭越這樣,她怎麼可能睡得着她擡手另外一隻手,撫摸着牀上人的臉,他的眉頭緊緊皺着,顧念輕輕撫摸着,想要將之撫平。

    見他的脣乾燥起皮,讓黃芪找了乾淨的帕子,沾了水,一點點的給他擦脣。

    顧念一直靠坐在牀前腳踏上,“蕭越”她輕輕地喚着,他沒有反應。

    她癡癡地看着他,一錯不錯,漸漸地有些支撐不住。

    外面傳來敲門聲,是黃芪端了藥進來。

    蕭越的燒不退,人也不醒,本來張春子是不想開藥的,說蕭越這是心病,藥石無用。

    可耐不住顧念的眼神,張春子沒辦法開了藥方,顧念從黃芪手中接過藥碗。

    “王妃,王爺如今這樣,恐怕不好喂藥,奴婢來幫你一起喂吧。”

    “不用了。”顧念將藥放在櫃子上,只讓黃芪打了溫水,親自絞了帕子爲蕭越擦臉,擦身降溫。

    看着他暈紅的臉,摸着他的身體,顧念心裏又是一陣難受,才幾天,他就瘦了這樣多。

    等到藥變得可以入口時,顧念想要喂他喝藥,可他的嘴巴緊閉,根本喂不進去。

    顧念坐在牀前,含了口苦到讓她想吐的藥在嘴裏,俯身喂他,餵了幾口後,發現他會吞嚥藥汁時,她才欣喜起來,又餵了幾口,突然發現牀上的人眼睛微微睜開了,似乎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蕭越阿越你醒了”顧念驚喜地叫了起來。

    蕭越的眼睛慢慢掀開,彷彿努力地睜開眼睛,聲音沙啞,虛弱,“念念”

    顧念哽咽的嗯了一聲,想要抿脣微笑,可喉嚨梗着,讓她笑不出來,只是心頭狂喜,不過,清醒了一會的蕭越,看了一眼顧念,又沉沉睡去。

    雖然只是短暫的醒來,顧念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一半下來,她用帕子擦乾淨蕭越嘴角的藥汁,握着他的手,靠在牀邊,慢慢的有些堅持不住。

    等到顧念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外面的天色昏暗。

    原來天已經黑了下來,自己睡了多久

    她四處看看,那生病的人呢怎麼變成她睡在牀上了她怎麼睡的這樣死

    她慌張翻身下牀,一邊穿鞋,一邊叫,“黃芪青葉”

    又將搭在屏風上的衣服套上,黃芪和青葉慌慌張張的進來。

    “王爺呢”顧念問道。

    “王爺去了榮安堂。”黃芪連忙回道,“王爺見您累了,聽奴婢說您好幾天都沒閤眼,讓奴婢們別打擾您。”

    “是王爺將您移到牀上的,奴婢要幫忙他不讓”

    已經是掌燈時分,她想起蕭越那滾燙的額頭,和紅的不正常的臉,心又揪了起來,“王爺出去了多久他的燒退了”

    “王爺出去半個時辰了,燒還沒退”黃芪回道。

    顧念擡腳就往外走,顧不得其他,直奔榮安堂。

    此時,榮安堂的內室裏,只有祖孫二人。

    老太妃臉色蒼白的靠在牀頭,一雙眼睛沉沉的看着直挺挺跪在她面前的孫子。

    蕭越垂着頭,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緒。

    終於,老太妃說道,“這事是你父親做錯了,和你沒關係,你不用自責,你是蕭家的子孫就夠了。”

    老太妃斬釘截鐵的道,雖然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她希望這件事情到此爲止,不要再往下繼續髮簪了。

    蕭越臉色紅的不正常,身子晃了下,沙啞地開口,“祖母,我的身份,坐不了這個王位,擔不起這個責任。”

    “我準備上摺子,奏明聖上,將王位讓給二叔,或者三叔。具體的人選,就請祖母定奪。”

    他只是一個奸生子,並不是什麼高貴的晉王爺,如果不是紀氏的孩子生下來就沒了,恐怕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他了。

    老太妃聞言,看着面前的蕭越,顴骨潮紅,像是抹着兩團胭脂,額頭一排細密的汗珠,她的眼眶一熱,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輩子上。

    她用袖子抹抹眼睛,低聲罵道,“這是造的什麼孽。”

    “你都病成這樣了,說這些做什麼也好,既然有了膿包,徹底挑撥,或許還能好的快一些。”

    “當日,念念曾說過一句話,她說,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你都是頂天立地的你,是你的出身抹煞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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