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跟着蕭越出宮,上了馬車,回到王府。

    她回想着皇帝的召見經過。

    她清楚,這是最後一次,也是最後一幕了。

    那些話,原本永平帝或者是想說給蕭越聽的。也許,他只是想找個人,說幾句話而已。

    從出宮到晚膳後,蕭越一言不發,旭兒感受到父親的沉悶,用完膳後,他努力的想要逗蕭越開心,一直到就寢的時間,掩不住哈欠,還不肯離開。

    顧念只得哄了他會,讓人帶他去睡覺。

    旭兒不在,屋子裏只剩下夫妻二人,終於得了點時間相處。

    顧念環抱着他的腰身,望着他道,“今日,陛下讓於公公傳我們進去,還說了幾句話”

    她將永平帝說的複述了一遍,最後道,“陛下並未叫我傳話給你,只是我想,他心中應該是希望你知道的。”

    顧念不滿陛下的一意孤行,同樣的也無法理解他的一意孤行。

    他明知道蕭越不願他見旭兒,卻還偏偏讓人將蕭越給請走,讓於公公來傳召自己帶着旭兒進宮。

    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他的傳召。

    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自不願看到蕭越和永平帝再如從前那般發生衝突。

    那天晚上,幽黑的夜色裏,黑暗裏,蕭越彷彿未曾觸碰情事一樣的毛頭小子,莽撞,急躁,迫不及待,極其有力,到了最後,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抱着顧念,沉沉地睡過去。

    這個春天的夜,彷彿有讓人安寧的力量。

    顧念蜷縮在他的懷裏,也慢慢地睡了過去。

    下半夜,她醒來,發現自己獨自睡在牀上,蕭越不知所蹤。

    她起身下牀,走了出去,外間黃芪坐着打瞌睡,她輕輕的推了推,讓黃芪去睡。

    之後,她披了個衣衫,拿了件薄披風,出了門去,只見蕭越坐在門外的臺階上,天上月色光輝,照在他的身上,暈出一道白光。

    顧念走了過去,將薄披風披在蕭越的身上,然後坐在他的身側。

    蕭越伸開手,將她攬在懷裏,用披風裹着,月光下,兩個人的身影和在一處,變成了一團。

    “你會怪我無情嗎”蕭越突兀的問道。

    顧念搖搖頭,她怎麼會怪他

    他的人生,因爲永平帝,就如同一場笑話。

    也許永平帝是迫不得已,可對於蕭越來說,他知道什麼他又如何的無辜

    骨肉分離,相見不相認。

    如果永平帝沒有做皇帝,那蕭越會變成京城連小兒都怕的活閻王嗎

    雖然他是給了蕭越教導,甚至將他帶在身邊,可是父親的角色,又怎麼是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蕭越低低地嘆了一聲,低頭,脣輕輕碰觸她的脖子,雙臂將她一寸寸抱緊。

    “念念,我不知道上輩子做過什麼,修來福分,這輩子竟能有你的相伴。”

    顧念在月光下凝視着面前的男子,笑容慢慢綻放

    “也許不是你修來福分,而是我,用了幾世的時光,才碰到你。所以,是我賴上你呢。”

    蕭越微微一怔,隨即將她的話當成了玩笑,心中雖有苦悶,可也笑了起來。

    “我們進去吧,明日,我們再將旭兒送到宮裏去,讓他再陪一陪陛下,好不好”顧念輕聲道。

    蕭越未曾說話,只是和顧念一道,去了旭兒的屋子,到了牀前,望着牀上沉沉入睡的那個小人兒。

    顧念在旭兒額頭輕輕的親了一下,擡起頭後,示意蕭越也親一下,不過蕭越卻沒親,只是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蛋。

    次日早晨,旭兒得知又要進宮去見那位皇祖父,他看了看蕭越,然後在顧念的耳邊,輕聲道,

    “我去那裏,爹爹會不會不高興”

    旭兒問完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看着顧念,等她回答。

    顧念摸了摸他的腦袋,“不會,那次爹爹是忽然看到咱們沒在家”

    旭兒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爹爹是害怕一個人在家裏,是不是就和從前旭兒一個人睡覺一樣,也覺得害怕,娘,你在家陪着爹爹,旭兒一人去就好了。”

    顧念正想着怎麼糊弄他,沒想到兒子自問自答了,她鬆了口氣,爲旭兒穿好外衫,將他交給楊順。

    “好好照顧他,晌午就回來。”顧念道。

    楊順用力的點點頭,拍着胸脯保證,一定會照顧好旭兒。

    皇宮內,永平帝見楊順帶着旭兒進宮,短暫的詫異後,就讓於公公將旭兒抱上榻,兩人一起說話。

    旭兒歪着腦袋盯着身邊的永平帝,永平帝揚眉,問,“旭兒爲什麼這樣看着皇祖父。”

    “皇祖父,你是壞人嗎”旭兒小聲道。

    永平帝聞言,怔了一下,回道,“旭兒爲什麼這樣問”

    “昨天父親來接我,他後來一直都不太開心”

    永平帝望着對面那雙凝視着自己的純真眼眸,笑了起來。

    “旭兒那你開心嗎”永平帝問。

    “旭兒是開心的,因爲我也有皇祖父了,可是父親不開心”他皺起那道和蕭越極爲相似的眉毛,好似很苦惱的樣子。

    永平帝望着眼前的小臉,出神片刻,道,“皇祖父這一輩子,對不起很多人,不是個好人。

    但皇祖父努力的當一個好皇帝。旭兒,只要你開心就行了。”

    旭兒似懂非懂的樣子,不過卻是用力的點點頭。

    永平帝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承平二十六年春天,纏綿病榻的皇帝,終於到了最後的彌留之際,從皇帝吐血病倒後,就再沒出過養心殿半步。

    張春子一直守在永平帝的病榻前,永平帝已經是連續昏迷兩天兩夜了,今日,就連續命的蔘湯,也難以喂進去了。

    除了張春子,也有太醫一直在養心殿候命。

    只是,這次,太醫望着龍榻上彷彿已經睡過去的永平帝,面上露出惶恐之色。

    於公公見那蔘湯灌不進去,壓下心中涌出的悲慼,他對張春子說,“施針吧。”

    袖手坐在牀尾的張春子,拿出隨身帶着的金針,按照於公公說的,最後一次施針,將永平帝最後的精氣聚集,拔出,就如同迴光返照一樣。

    終於,永平帝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了。

    於公公看到了,撲了過去,急

    忙喚着“陛下”他的聲音微微顫抖,端着那碗蔘湯,想要餵給他。

    永平帝沙啞的聲音,輕聲說,“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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