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死一般的寂靜,良久,姜璇輕聲道,“然後呢”

    彩雲娘不得不說下去,“先頭大夫人生的是一個小少爺,生下來,渾身長滿了長毛,和個猴孩子一樣。

    這樣的孩子也不是沒見過,可偏生,還長着一條尾巴”

    彩雲娘垂着腦袋,根本不敢看上頭的姜璇,“生下來就沒有氣息”

    “怪物一事,所有人都知道”姜璇的語氣很淡,淡的彷彿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似的。

    但是彩雲娘卻忍不住顫了一下,感覺膝蓋更加的疼了,她定定神道,“當年的奴僕基本上都知道,不過只是知道捕風捉影的事而已,誰也沒親眼看到。

    當年大夫人還沒去世,這事就不許再提起了。

    如今過去這麼多年了,基本上再沒人知道,更別說提起了。”

    姜璇胸腔中氣血翻涌,突絕眼眶一熱,姜璇別過眼去,讓眼角的酸澀趕緊隱藏起來。

    她衣袖之下的手有些發抖,原來是這樣的,怪不得怪不得所有人都對這件事情閉口不提。

    所以纔會有母親身邊的舊僕發賣的發賣,死的死

    所以,就連她和哥哥都被瞞了下來。

    姜璇口中發澀,好似一切都連通了。

    不管是姜家,還是外祖家,都死死的隱瞞下來。

    所以她去信問外祖母親當初的陪嫁時,那邊纔會回信說當初已經安排好了。

    對她說的,並沒有想要深究,或者憤怒。

    因爲他們知道,姜家爲什麼會將舊僕發賣,處理。

    只是,母親的死,是不是和這個有關係姜璇沒說話,姜家自來門風嚴謹,這事無論真假,怎麼可能奴僕們都知道自然是有人從中煽動的。

    這件事情到最後,誰得了好處

    所有人的口中,母親的性子很爽朗大方,是個心胸寬闊的女子,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不是甘願受人擺佈的人。

    哪怕她生了個怪物,如果母親真是那樣的,定然不會輕易的讓自己死去。

    之後又發生什麼事情

    姜璇心很亂,說不好是生氣,還是傷心,她努力維持平靜,“你說的是真的”

    彩雲娘道,“老奴只知道身上長毛一世,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頓了下,道,“老夫人是知道的。”

    姜璇緊緊握着拳頭,防止自己情緒失控,從前她不知道,現在她知道了,那些發怒,生氣的人爲什麼會砸東西了。

    她現在就想將屋子裏的東西給砸個乾淨,因爲除了砸東西,她什麼也幹不了。

    姜璇忍耐了半天,還是將桌子上的茶壺,茶杯,連同盤子一起掃到地上。

    殘茶和碎瓷落了滿地,她不用照鏡子都知道如今的自己,定然是表情猙獰,支離破碎,額上的傷口還塗着黑乎乎的藥汁,看起來越發覺得面目可憎。

    她張開雙手,看了看,捂住臉,聲音緩慢,“你先出去吧,我靜一靜。”

    彩雲娘抿着脣,慢慢站起來,準備出去,又聽姜璇道,“你親眼看見了”

    彩雲孃的腳步一頓,知道姜璇問的是孩子身上長毛的事情,回道,“老奴當時在院內侍候,端水進去的時候,在跟前看了一眼。”

    她看了看姜璇,“確實如此。”

    姜璇閉上眼,點點頭,“出去吧。”

    彩雲娘出去後,碧雲想要進來,被姜璇給制止了。

    姜璇雙腳掛在榻沿,上身屋裏的癱在榻上,眼淚順着眼角流出來,沒入發中,消失不見。

    一種無助的感覺蔓延全身,她該怎麼辦她又能怎麼辦

    她以爲是她做的不夠好,是她無能,是她懦弱,纔會被小小的姜珠兒欺侮。

    那個時候她不明白爲什麼姜老夫人能看着她被姜珠兒欺負,卻不出聲,讓她一個人惴惴不安,讓她一個人去面對大夫人許氏的輕視,隱藏在蜜糖之下的折磨。

    從前所有所有的懦弱和委屈,突然全部迸發出來。

    她翻了個身,蜷縮着身子,雙手掩面而泣,肩頭劇烈鬆動,一滴淚接着一滴淚從指縫中鑽出。

    碧雲在外頭焦急的走着,先要掀開簾子進去,但姜璇有令,不准她們進去。

    這會,她只能不斷的搓着手,在外面不安得走動,“大少爺還沒回來嗎這都去了兩日了。”

    碧藍剛從外院回來,姜瑜留守在家中的小廝說姜瑜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裏頭,姜璇的哭聲好像一直獨自在洞穴中的幼獸,嗚咽着,壓抑地哀哀地低泣。

    她的母親,當時該是如何的委屈弟弟生出來就夭折,卻被人指說是怪物。

    弟弟是母親懷胎七月生下的,當時她能不傷心嗎

    可她面對的是什麼是指責,是所有人的遮遮掩掩,是身邊的人被髮賣。

    她當時該如何的惶惶

    丈夫遠在千里之外,她的母親又該怎麼辦

    姜璇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要把這輩子所有的苦難全部都哭乾淨。

    她的心亂了,當晚,姜璇發起燒來。

    這次,大夫人終於找到了由頭,將她身邊侍候的人都關了起來,安排了其他的丫鬟服侍姜璇。

    唯獨彩雲被留了下來,大夫人看着彩雲,“當時將你派過來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彩雲低垂着頭,“記得。”

    大夫人冷哼了一聲,“記得你怎麼不辦嗯”

    彩雲道,“夫人,您當初讓奴婢好好侍候大姑娘,奴婢雖然不是貼身侍候,可只要是姑娘的吩咐,奴婢都是照辦的。”

    大夫人意味不明的盯着彩雲,看了眼躺在牀榻上昏迷的姜璇。

    一年前姜璇回來的時候,帶了兩個丫鬟,後來她特意挑了個彩雲送進來,只是,姜璇一直安安分分的,開始彩雲還會報一些消息過去,可都是雞毛蒜皮的,大夫人不耐煩聽,就讓彩雲有大事再去稟報。

    否則頻繁去正院,尾巴容易被姜璇抓住。

    她道,“你知道就好,好好照顧她,別出什麼事,這會是你得到重視的好時機。”

    大夫人雖然討厭姜璇,可姜璇也是她用來聯姻的一個籌碼,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可不想擔苛待繼女的名聲。

    早知道這樣,姜瑜去接她回來的時候,就不應該同意。

    說完,大夫人就走了。

    彩雲擰了帕子敷在姜璇的額頭上,心中也一陣難過。

    大姑娘是她見過最奇特的女孩,第一次她回去說的時候,母親是不同意的,怕說出去,姑娘擔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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