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雲山從北京回來沒多久,江風喫驚地發現鄭爽也有了變化。她工作中有時候會流露出急躁情緒,愛發脾氣,這是她以前從沒表現出來的。不過也可能是工作太忙,壓力大的原因。工業園路開工那天,舉行了個簡短的開工儀式,本來局班子成員都要參加的,但馬局長在醫院,鄭爽就代表他講了話。
誰料還沒開講兩句,擴音器卻沒了音,慌得禮儀公司的技術人員趕緊去調,卻又發出一連串更大的噪音,把鄭爽氣的臉色鐵青,逮着辦公室杜主任狠狠吵了一頓。
晚上劉寶貴安排局領導在唐韻樓喫飯,江風作爲項目部主任也參加了。席間的氣氛很詭異,馬正規有病沒有參加,按職位高低來說鄭爽是常務副局長,是住建局是二把手,應該坐上座纔對,但她只是稍微謙讓了一下,曹雲山就蹬着鼻子上臉地坐在了上座。
關鍵是曹雲山坐在上座,臉上一點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沒,滿臉都是春風得意,好像這個座位就應該是他的似的。他今晚說話很有底氣,還加些自以爲很氣派的手勢,給江風的感覺是有點頤指氣使,指手畫腳的。
鄭爽挨着曹雲山坐着,臉上帶着淺淺的微笑,不多說什麼,不管是誰給她敬酒,一律以茶代酒,任對方磨破嘴皮。
劉寶貴敬酒到江風這裏,一連給他端了4杯,還要端,說是要加深一下感情,江風擺手說:謝了劉經理,我可不敢超過領導們的標準。
一語未了,曹雲山就粗聲粗氣地說:劉經理,你和江科長這交情,這麼深,是4杯酒能說了的事我看還得4杯吧劉經理你只管端,我們幾個領導誰也不會有意見的,誰有意見對我提
說完又覺得這話說冒了點,就轉臉笑着對鄭爽說:鄭局,你沒意見吧
鄭爽冷冷地笑,沒有回答,夾了個黃瓜段放在嘴裏細細嚼着。
曹雲山覺得挺沒趣,擡頭說:劉經理,按我說的辦,給江科長端8杯工業園路要想保質保量完成,你倆以後還得好好配合呢
江風只得喝了8杯酒,坐下來,在心裏恨曹雲山恨的要死,看着他那張白的死人似的臉,真想衝上去抓住他領子左右開弓打他個滿地找牙。再看看鄭爽,似乎也是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裏就隱隱爲她擔心起來。沒想到她這麼要強一個人,也會有失意的時候
見劉寶貴敬完了酒,江風站起來說,我也給領導們端端酒,表示一下敬意吧。
他說這話時掃了鄭爽一眼,也沒見她有什麼反對的表情,就從服務生手裏接過了酒壺。
按道理敬酒應該從上座開始,但曹雲山雖然坐在上座,卻不是在場的最高領導,這酒敬起來就很有意思了。
其實江風敬酒之前就想好了這個問題。他自己先喝了4杯,說聲先喝爲敬,端着酒壺向曹雲山走過去。
曹雲山把筷子一放,說小江哇,不是我說你,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呢,你敬酒怎麼能從我這裏先開始哩說着話卻端起了酒杯。
江風腳步沒停,繞過他走到了鄭爽面前。曹雲山反應也夠快,說:我說嗎,你應該先從鄭局長這裏開始嘛
把酒杯又放下了,臉上多少有點掛不住。
江風說鄭局長,您不喝酒,我敬你一杯水吧。說着雙手捧起了她的茶杯。
鄭爽站起來,給了他一個很有內容的眼神,說:好,謝謝江科長,工業園路就交給你了啊,你要盯緊點。
江風激動地說放心吧鄭局長,我會盡力的,一定不讓各位領導失望。看着鄭爽嘴角浮起的笑容,江風心裏像吃了蜂蜜似的甜。
曹雲山用溼巾一根根擦着指頭,也不擡頭,不陰不陽地說:鄭局長,別人給你端水可以,這是江科長敬你的啊,喝水會能表達感情
曹雲山故意把“江科長”和“感情”幾個字說的特別重,一副喫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醋心樣。
江風很明白他說
這話的意思,忍住憤怒,笑着說:曹局長,我不勉強哪個領導非得喝酒,只要沾沾嘴脣,我的敬意就表達到了,一會我也給您敬水吧。
然後是敬曹雲山。曹雲山這回開始擺架子了,說江科長,羊羣走路靠頭羊,你這頭開的不好,這酒我不能喝。
江風說,曹局長您也可以喝水的。曹雲山很帶氣的說水也不喝,我肚子喝那麼大一會咋喫菜呢。
江風看鄭爽遞過來個眼色,心領神會,就說那曹局長您自便好了,繞過他去給別的領導敬酒了。
這以後,席間的氣氛就有點沉悶。曹雲山開始逮着服務員發火,一會說牛肉不新鮮,一會說菜太鹹,逼着服務員換菜,嘴裏說着什麼唐韻樓,以後住建局喫飯不在你們這裏定點了
言外之意,是說自己以後就是說了算的住建局局長了。
喫完飯往門外走,曹雲山扭頭對江風陰陽怪氣地說:江科長,今晚沒喝多吧
說着話眉梢一挑一挑的,口氣明顯帶着威脅。那意思是少裝清純吧你,別以爲你那點事我不知道,我隨時可以把你搞臭的
江風的情緒立刻就差到了極點。他意識到,他目前最大的敵人就是這個曹雲山。自己的這個小辮子抓在他手裏,永遠都不會有出頭之日。更重要的,從今晚的情況來分析,曹雲山同時也是鄭爽最大的敵人和競爭對手。看來得想個什麼辦法,打擊一下他的囂張氣焰了一來出了自己這口惡氣,二來也在暗中助鄭爽一臂之力。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節骨眼上,鄭爽卻出事了。
週三下午,她帶着喬總工、羅科長等一班人,到飲馬溝河道治理現場查看工程進展情況時,正遇着當地村民阻工。一臺挖掘機停在河道里,準備拆除河道邊的一個窩棚,一羣村民站在挖掘機旁,羣情激奮地和現場負責施工人員爭吵着。
看到住建局領導到了現場,村民們又開始圍着鄭爽理論,七嘴八舌,情緒相當激動。原來這窩棚是個加工豆腐的作坊,根據補償協議,河道里窩棚類的建築不屬於正式建築,不在補償範圍之列。但村民認爲,該窩棚已經存在十幾年,養活着一家老小,政府必須有個說法,給人一個活路。
鄭爽看這種情況,知道不能強拆,就勸告村民們不要激動,住建局會盡快研究個方案出來,兩天之內給村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同時勸告村民們要相信政府,不要做出過激的舉動,不能莽撞行事。
說完要求現場負責的同志先把挖掘機撤回去,不要刺激村民的情緒。於是司機啓動了挖掘機。鄭爽和十幾位村民都站在三米多高的河道護坡上,那護坡的土因爲剛被挖過,變得很鬆散。
就在大家都要散去的時候,傳來一聲驚呼,一婦女突然失足從河堤上滑了下去。這時候挖掘機正要撤離,大臂剛好擺過來撞在她頭上,那婦女當即頭上冒血,倒底不起了。
鄭爽趕緊組織人員下去把婦女救上來,用自己的車急速往醫院送。那婦女傷勢過重,在車上流了不少血,送到醫院已經嚥氣了。
出事後,鄭爽緊急向馬正規做了彙報,馬正規不敢大意,隨即向蘇市長做了彙報,蘇市長指示,一定要做好善後工作,千方百計安撫家屬情緒,千萬不能把事態擴大化。
於是當晚,住建局班子成員們全部出動,和現場施工的路通市政公司的領導一起,全方位做起了家屬的安撫工作。
由於有十幾位村民作證,遇害婦女的丈夫也承認自己的妻子是失足摔落才造成意外事故的,當晚就同意了施工單位提出的賠償方案,賠償各種費用35萬元。施工單位行動迅速,連夜籌集了賠償款交到了家屬手裏,家屬也在賠償協議上籤了字,表示不再追究任何人、任何單位的責任。
事情處理到這裏,也基本上算是有了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但有一個人特別不滿意,那就是住建局副局長曹雲山。他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真是天助我也正瞌睡呢有人送個枕頭,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把鄭爽那娘們往死裏整一回,讓她再也展不開翅,這住建局局長的寶座就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所以當天夜裏處理完事情回到家,他就給自己的表弟賴毛打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