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官道紅顏 >第757章 明縣衙
    美美何等聰慧之人,此刻看到江風和安紅一起來見她,馬上就猜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她淡淡地說,哦,安總啊,歡迎。然後禮節性地向她伸出手來,輕輕握了握。

    安紅笑着說,苑縣長,聽江局長說你們曾經是同事,就一起來看你了。

    江風訕訕地笑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美美也伸出手了和他帶了一下,說,歡迎老同事。江風正想說句什麼,發現美美已經把臉轉向了安紅,說,外面冷,快屋裏坐吧。

    美美的辦公室裏坐着七八個人,都是鄉下來看望她的老頭老太。看她來了客人,老頭老太們也就一併告辭了,留下一些雞蛋、板栗和獼猴桃。

    在沙發上坐了,有個女孩進來給他們泡了茶。江風打量着美美的辦公室,很樸素,一切都平平常常,只有東邊牆上的一幅字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陸游的一首沈園: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字是狂草,如行雲流水般灑脫,很見功力。但詩句中卻分明流露着一種愁緒,一種傷懷,詮釋着房間主人的心情。特別是“夢斷香消”四字,像四把利刃,刺痛了江風的心,他不得不把目光從那副字上移開。

    美美坐在對面的沙發上,讓人洗了獼猴桃招待他們。那獼猴桃是西邊山上的野物,經歷了幾場寒霜之後,味道十分鮮美。

    安紅對這種野味讚不絕口,邊喫邊誇獎美美羣衆威信高。美美淡淡地笑着說,只要從羣衆的利益出發,就能得到他們的擁護。損害老百姓利益的事情,我是決不會去做的。

    江風想,美美看似隨便說出的這句話,應該是在暗指安紅看中的那塊地吧他料想接下來兩人是要把話題引到那上面去的,但出乎意料的是,兩個女人只是說一些無關的話題,好像坐在一起就是爲了聊天。江風插不上話,坐在那裏乾着急,只好不停地喝水。

    正說着,縣委書記匡正廉走了進來。看到江風,啊哈了一聲,聲音洪亮地說,是江局長啊,來看苑縣長了

    江風趕緊站起來和他握手,說,是啊是啊,來看看老同事。

    安紅也站起來,聲音很好聽地叫了聲匡書記好,臉上盪漾着甜美的笑意。

    江風向他介紹說,金帝集團的安總。

    安紅主動伸出手來說,我叫安紅,請匡書記多多關照。

    匡正廉握着安紅柔軟的手,笑呵呵地說,知道知道,帝豪集團,不就是崔書記親自引進來的麼你們把化纖廠接過去,等於是給政府去掉了一個大包袱啊。

    江風在心裏說,哪裏是一個大包袱,簡直就是一塊大肥肉。

    安紅很仗義地說,匡書記啊,你可能不知道,我本身就是雲湖人,這次回來就是爲家鄉做貢獻的,當然要爲政府排憂解難了。

    匡正廉說,好,好,希望你多來我們廣林看看,廣林可是個好地方啊,說不定咱們也有合作的機會。

    安紅說,匡書記您這話算是說到我心坎上了,我正有這個打算呢。

    匡正廉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對美美說,美美啊,中午要招待你的客人吧我去作陪。

    江風不想找那麼多不自在,就趕緊說不用不用,匡書記您忙您的。

    看到安紅悄悄瞪了他一眼,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中午安排在了縣委招待所。招待所外面看上去很一般,灰土土的就是縣裏的建築風格,但內部裝修的還算不錯,菜的檔次也不低。安紅看來確實有魅力,很快就和匡正廉打成了一片,又是敬酒又是碰杯的,成了酒桌上的主角。

    江風的心思沒在他們身上,只是暗暗觀察着美美。她的膚色好像是黑了一點,但看上去更健康。眉眼之間,也沒有了往日的調皮,而變成得更加成熟穩重。美美偶爾也和他說幾句話,但都是一些平常話,好像在面對一個平常人。

    酒到酣處,江風以爲,安紅要趁此機會在酒桌上提那幾十畝地的事了。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今天的地位將會很尷尬。好在安紅只是說笑,自始至終沒有提地的事情,這讓江風悄悄舒了口氣。其實安紅不提是對的,很多事情,說出來不

    一定就好。她把江風都帶來了,對於美美來說,這力度已經夠大了。

    喫過飯,匡正廉說,我還有些事情,不能陪你們了,請苑縣長帶你們去參觀下明縣衙吧,這可是我們縣裏的寶地。

    安紅和他握手道別時說,匡書記,回頭去市裏和我聯繫啊,我請你喝茶。

    匡正廉笑容可掬地說,一定和你聯繫,你做好準備啊。

    修復明縣衙是廣林縣此屆領導班子的大動作,得到了市裏和省裏的大力支持。說是修復也談不上,因爲縣衙歷經風雨戰火,早就不復存在了,這次只是在舊址上按照老照片建造的,據說真正的原物只有兩片“跪石”,就是上面有兩個凹痕的青石板,已經碎的不成樣子了,勉強拼湊在一起。不過整個縣衙的氣勢還是很宏大的,特別是後花園,樓臺亭榭,假山太湖,倒是個好去處。

    因爲天氣寒冷,縣衙裏幾乎沒有遊人。美美領着安紅和江風各處走着,兼職導遊。江風很佩服她,竟然能把縣衙的歷史和歷代縣令都記得清清楚楚,甚至連每間房子、每件物品的用處都講的明明白白,就像個專業導遊似的。

    裏面的院落太多了,走到後花園的時候,安紅沒有跟上。江風和美美站在月門下等她,等了一陣,江風的手機收到個信息,一看正是安紅的:給你倆留下點自由空間,我在門口等你們。

    江風這才知道安紅是故意躲開的,心裏禁不住猛跳了幾下。看美美還在向花園門口張望,就說,美美,不等安總了,我們到處走走吧。美美沒說什麼,往假山那邊走了。江風猶豫了下,跟了過去。

    明縣衙的後花園,在冬日裏顯得比較蕭條。依依的垂柳褪盡了綠色,蓬蓬的柳絲在寒風中瑟瑟抖動,極不情願地失去了往日的熱情。就連夏夜裏田田的荷塘,此刻也只剩下了殘枝斷莖,沉默寡言地站在似凍非凍的池水中,頑強地和寒冷抗衡。色調暗淡的飛檐畫廊,遊人散盡的亭臺軒榭,相依爲命的假山瘦水,這一切,更像是一副古人筆下的潑墨山水畫,雖蒼涼,卻別有一番意境。

    失去色彩的山水畫裏,慢慢地走入了一男一女。穿着玫紅色羽絨服的女人和藍黑色外套的男人,讓這幅畫染上了顏色,而變得多少活潑起來。他們一前一後地走着,保持着兩步的距離,好像不是爲了來賞景,因爲他們的目光並沒有在景色上過多的停留。

    江風走在美美后面,心潮起伏。他想起了高中時候唱過的一首歌:從未失去也不曾讓我擁有,我愛你愛你卻難以開口,只好默默地走在你身後

    繞過太湖石,走過小橋,穿過畫廊,他們向北邊的一座小山走去。江風的思緒又飛回到了從前,走着走着,他把這條路走成了洛河公園裏那條通往小山頂的土路,花木扶疏,寂靜無人。那時他和美美都是住建局的“拆遷典型”,剛剛做完一場煽情報告,從會場逃出來,像是要躲避那些造假造出來的感動。

    那時候的美美,還是一個剛剛開始有心事的姑娘,江風還記得她當時脖子裏那條紅白相間的紗巾,就像一團火苗,一直在他的記憶裏跳動。

    所謂的小山,其實也就是個大土堆,他們沒費什麼勁就走了上去,在一片枯草上站住了。天色陰沉,冷風漸起,撥弄着美美耳後的短髮。她的脖子裏還有一條紗巾,但已經不是六年前那條了。六年時間,是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也可以失去很多東西的。當然,還可以留下很多的遺憾。

    美美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她的鼻尖被冷風吹的微紅,紅脣的顏色也深了點,只是那長長的細密的睫毛,還像六年前那樣楚楚動人。她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飛快的移開,看着別處說,江風,你也許應該等到春天再來,那時候這裏就是一片綠色了,要比現在漂亮的多。

    不,我早就該來了,早就該來看看你。

    江風說着,聲音不知怎麼有點顫抖。雖然和美美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他還是感覺到了她身上那種壓抑着的熱情。這種熱情,在baby酒吧裏,在夜晚的河堤上,在槐河的溫泉賓館裏,他都感受到過,每次都讓他熱血澎湃。但也許是命中註定,他們最終沒有邁過那最重要的一步,美美的心願最終也沒實現。難道真如書上說的,遺憾纔是最美好的結局

    美美笑了一下,沒說什麼,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江風在她的笑容中努力去尋找那個過去的她,但不確定是否找得到。時隔多年,她還是那麼漂亮,譬如還是那麼潔白如玉,身材還是那麼豐滿感性,好像沒有一點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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