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邁開腳步,迅速往臥室去,沈念深跟上。

    顧老爺的臥室裏,他已經醒來了,靠在牀頭,臉色鐵青,不時地喘着氣,嘴巴半張着,像在喘氣,又像似要說話,耷拉的皮子下,眼珠子轉動着,像似在找什麼人。

    江慕華坐在牀邊,緊緊握着顧老爺的手,“爸,你感覺怎麼樣了”

    “奕”顧老爺喉嚨裏發出含糊的聲音,被江慕華握着的手掙脫着,因爲使不出力來,只能任憑她抓着。

    顧沉一進門,忙上前去,“爺爺”

    顧老爺用力地掀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又四處看去,當看到他身後的沈念深的時候,眼睛猛地張大,另一隻手突然擡起來,“深深”聲音也大了些,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在喊沈念深。

    顧沉直起身來,輕輕攬着她的背,將她推到牀邊,“深深,爺爺信任你,別讓他難過。”他醇厚的嗓音充滿了關切。

    沈念深心頭一熱,顧沉還是他熟悉的大少爺,他在關心顧爺爺。

    她上前去,握住了顧爺爺的手,“顧爺爺,深深在,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顧老爺偏過頭來,看着她,用力地張着眼睛,握着她的手因爲太用力,抖得十分厲害。

    “奕”每說一個字,他的喉嚨就像撕裂了一般,“奕奕”他的發音越來越快,嘴脣打着顫,“奕”

    沈念深心頭一震,用力抓着他的手,大聲道:“顧爺爺要見二少爺,你們快打電話給二少爺。”

    張伯馬上應了聲“好”,撥通了顧奕的電話。

    她一手抓着顧爺爺的手,一手在他的心口上下撫着,替他順氣,安慰道:“顧爺爺,二少爺馬上就回來了,你別急”

    “深”顧老爺死死地盯着他,然後又喊道:“奕”

    江慕華怔怔地看着,老爺子這眼裏,只有沈念深,只有顧奕,連他最器重的大少爺,他都沒有看一眼。

    她的目光變得深不可測,殺氣騰騰。

    張伯上前來,湊到沈念深的耳畔,“二少爺的電話沒人接。”

    她心裏一緊,看着顧老爺直直的目光,她從大衣口袋裏掏出手機,撥通了閻昊的電話,電話接通後,她低聲說道:“請告訴二少爺,老爺醒了,這會兒等着見”

    江慕華騰然站起,一把搶過她的電話,“沈念深,你的電話是打給誰的”

    “我”她擡起頭來,發現江慕華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老爺的情況,要是讓外面的人知道了,顧家的損失,你賠得起嗎”

    她啞然地看着江慕華,慢慢地低下頭,緊緊握着顧爺爺的手。

    就在這時,傭人劉媽衝進來,“夫人,大少爺,醫院來電話,老夫人去世了。”

    短暫的沉寂,衆人的呼吸都沒了。

    沈念深握着的手突然抖起來,顧老爺的喉嚨嘶喊着,“奕”很快,他的全身便痙攣起來,脣齒打顫,“奕”

    “別讓他咬住舌頭”韓醫生一喊,她看到顧老爺舌頭往外伸,牙齒正在咬下去,她的右手伸進了顧老爺的嘴巴里,只聽“咔嚓”的幾聲,她痛得直冒冷汗,張了張嘴,沒有叫出聲來。

    “深深”顧沉上前來,摟着她的肩頭,“快給爺爺打鎮定劑。”

    沈念深痛得將頭埋進他的懷裏,眼淚衝出眼眶,她從不在乎顧家的人怎麼奪權,但是讓她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垂死的老人如此痛苦,她實在看不下去。

    感受到她的難過,顧沉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手。

    她用力在他的懷裏蹭了蹭,把眼淚擦掉。

    韓醫生給顧老爺打了一針鎮定劑,他昏睡了過去,嘴巴才慢慢鬆開,沈念深這才收回自己的手,手心和手背上有一排牙齒印,深入肉裏,直冒血珠子。

    “韓醫生,快替深深包紮。”

    沈念深轉過頭來,只覺衆人的目光火辣辣的,她與大少爺的舉止,太過親密了,大少爺對少奶奶,也沒這麼親近過。

    早有下人們在傳,大少爺愛的是沈念深,他和她已經有很多年的感情了,看現在的情形,傳言果然是真的。

    這樣明目張膽的小三,還是在顧家,這個沈念深到底是什麼來頭

    沈念深尷尬地站起來,向韓醫生走去,“韓醫生,請替我包紮。”

    韓醫生給她打了一針抗生素,包紮好了她的傷口。

    其他閒雜人等都出了房間,只剩下顧沉,江慕華,和管家張伯。

    沈念深坐在牀頭,她能夠感受到顧爺爺身上的惶恐不安,她答應過要照顧好他,就一定會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江慕華

    向顧覺道:“你帶着張伯去醫院,把奶奶接回來吧。”說着,她的眼睛就紅了。

    沈念深看着她,她雖然在落淚,但神情裏卻是冷酷無情的。

    她暗暗屏着呼吸,她原本還想着顧爺爺的情況穩定一點,她就想辦法去查顧情況,沒想到人居然死了。

    顧奶奶在這個時候去世,顧爺爺現在又是這種情況,連她這個局外人都感覺得到,顧家要變天了。

    “好。”顧沉溫和地答應道,他看着沈念深,又看着江慕華,然後說道:“媽,深深最近很累,她的身體不是很好,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事,只求你一件事,我不在的時候,幫我照顧好深深。”

    江慕華看着他,心頭翻騰着火氣,聲音嘶着,“你真是我的好兒子。”

    “謝謝媽。”

    顧沉看着沈念深,揚着嘴角笑着,那笑容,像最乾淨燦爛的陽光,亦如當年在大學的林蔭道上,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

    她呆呆地張着眸子,他看起來,像是在拼盡一切在保護着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沉出了房間,她轉過頭來,便迎上江慕華的目光,她的語氣冰冷刺骨,“你這個禍害。”然後出了臥室,狠狠地摔上門。

    房間裏只剩下她一人,守着昏迷的顧爺爺,夕陽斜照進窗來,在房間裏踱了一層橘紅色,房間裏的光線太亮了,會讓昏睡的人不舒服,她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伸手去拉窗簾,看到江慕華坐在花園裏休息,正要打電話,劉媽端着下午茶向她走去。

    她看着劉身影,不由皺起眉頭。

    劉媽是老宅裏的老傭人了,老宅沒有安排專門的管家,所以她相當於這裏的半個管家,顧家請的傭人,都是一流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直接衝進病房,把顧奶奶去世的消息說出來還剛好讓顧爺爺聽到,導致他抽蓄昏迷過去。

    她瞳孔一凝,她是故意的。

    她心頭一顫,不由想起顧奶奶之前因藥物昏迷,她和顧奕在日本,又碰上殺手,他們回來後,顧爺爺就變得了現在的樣子。

    這一切,像似有人在幕後操縱。

    江慕華掛了電話,臉色很難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通了電話的原因,但是她知道,從他們從日本回來,她就一直是這副神色。

    她和劉媽交頭接耳了幾句,她們的神色都很嚴肅,很謹慎。

    不一會兒,劉媽擡起來,往二樓的方向看來,正看着她。

    她身子微微發僵,然後輕輕拉上了窗簾。

    她坐到牀頭的桌前,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翻看着財經新聞。

    顧奶奶去世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現在已經成爲各版塊的新聞頭條。

    她不由想起顧奶奶,在她的印象中,顧奶奶是個尖酸刻薄的老太太。

    聽說顧爺爺在年輕的時候婚內出軌,爲了維持兩家的利益關係,兩人並沒有離婚,但出軌成了兩人過不去的坎,所以兩人的關係一直不好,她的心情一直不好,所以身體也非常不好,一直是生病的。

    她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到顧情形,那天是顧奕十八歲的生日,她當時還不到十七歲。

    在顧奕和他媽別墅裏,也就是顧奕現在的別墅,她和他的媽媽唐琬瑩正在爲顧奕慶生,顧老爺開着車來別墅,要把顧奕接進顧家,他是顧家的血脈,而顧家在這代家族成員單薄,只有顧奕和顧沉兩兄弟,所以顧老爺堅持把要把顧奕接回來。

    她和唐阿姨一起送顧奕去顧家別墅,卻看到顧奶奶坐在大門口,歇斯底里地說道:“想要那個野種進門,得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她恨所有的私生子,更恨透了唐婉瑩和顧奕。

    後來,她看着唐阿姨跪在大門口求顧老爺放過他們母子,放他們回去,顧奶奶爬起來,狠狠抽了唐阿姨幾個耳光,尖利的指甲把她的臉抓出血來。

    最後,在顧奶奶以命相逼的情況下,她和顧奕帶着唐阿姨回到別墅裏。

    再後來,有小偷潛入別墅,刺傷了唐阿姨,她去世了,顧奕回到了顧家,老太太看到他一次就咒罵一次,說得十分難聽,每次他都陰冷着臉,靜靜地聽着。

    再後來,她的病越來越重,漸漸的也罵不動了。

    “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流淚,是因爲想起了唐阿姨。

    自從十歲那年,媽媽死後,唐阿姨就成了她媽媽一樣的存在。

    那是她和顧奕最幸福的時光。

    她擦了擦眼淚,還不等她開口,劉媽已經進來了,尖酸刻薄地說道:“沈小姐,夫人讓我來給你送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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