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上膳書 >16.無知
    丹藥

    這是在誇我的牛肉丸子圓麼

    看看自己的丸子,再看看這位黑頭髮黑衣服也黑臉的修士,宋丸子把插着牛肉丸子的竹籤遞了過去。

    “還有點燙。”

    這個叫無爭界的地方靈氣充溢,宋丸子的血肉在經過靈氣爆裂又修復之後已經能夠自然吸收靈氣,爲了別讓這些靈氣進入到經脈裏,她架起大鐵鍋,運起調鼎手,把一塊從試煉之地帶出來的牛腿肉去了筋生生打成肉泥,才消掉了自己血肉裏的靈氣。

    從各門派的測選之地一路走到這裏,只有高懸明月和滔滔海水相伴,恍惚讓人覺得自己是身處滄瀾界,讓打好了肉泥的宋丸子不禁感嘆:

    “月亮真圓啊,跟個肉丸子似的。”

    於是便又用鍋蒸騰了要入海的河水,用調鼎手只取水汽重凝成水,燒開了來煮她以拇指虎口捏出來的肉丸子。

    正嫌剛出鍋的丸子燙嘴,就遇到了這麼一位不請自來“要丹藥的”。

    仍是那副黑瘦小子模樣的宋丸子低下頭,用細樹枝又插了個丸子出來,舉着吹吹吹,然後放進了嘴裏。

    這丹藥比尋常丹藥都要大不少,細看起來形狀不甚圓潤,有些像是新手煉出來的廢丹,也難怪這位道友說這不是“丹藥”而是“丸子”了。

    耷拉着眉眼再三端詳,樊歸一還是把“丹藥”放進了嘴裏。

    廢丹就廢丹吧,這種竟能勾動他俗欲之心的香丹實在是撩人肺腑,就算其中丹毒再多,以他鍛骨境後期的修爲,急行千里路,還是能排出體外的。

    果然是廢丹,竟然沒有如一般丹藥似的入口即化或是直入喉嚨。

    口中含着那丹藥,舌頭上感受着從未有過的溫熱濃香,名震無爭界的長生久樊歸一低下頭,看那黑瘦道友腮幫亂動,顯然是把丹藥生生嚼碎了,他便也略有生疏地挪動牙齒,把那顆廢丹咬開了

    連着吃了兩顆牛肉丸,宋丸子不得不承認,調鼎手進階之後果然讓她做飯的本事更上層樓,這個牛肉丸肉香濃郁,內藏汁水,勁道彈牙得恰到好處。

    至於這肉丸子裏蘊藏的靈氣,對於她來說則又是負擔,若是再喫幾顆,怕是一會兒又要施展調鼎手打打肉、淨淨水才能走了。

    “這位道友,您能再給我一顆補靈丹麼”

    嘎

    宋丸子又擡起了頭。

    藉着月色觀人,看這人身材高大、皮膚比自己還黑,面上帶着點苦色,她不由猜測這人是個體修,還是體修中最艱辛的苦修士。

    苦修士,從來都生活落魄又道心堅定。

    “喏。”宋丸子把一碗肉丸子都遞了過去。

    捧着粗糙的木碗,嗅到其中的氣味,年僅八十卻已經是鍛骨境後期的一代體修奇才此時難得有些躊躇。

    “道友的補靈丹靈氣充盈,又無丹毒,雖然形貌奇特,也必是上品。”樊歸一說話的時候,脣舌間還是一股纏綿不去的異香,讓他終年肅穆的眉目都柔和了些許。

    “我如今修煉行者道,手邊沒有餘財,怕是付不起這丹藥錢。”

    “行者道”是什麼,宋丸子不知道,她心裏只是更確定了眼前這人是個慘兮兮的苦修士。

    “喫吧喫吧。”

    可以想見未來很長一段時日,自己會一點一點把儲物袋裏的牛肉打成肉泥,再做成自己不能多喫的肉丸、肉餅,宋丸子很大方地擺擺手,心下一片海風吹過似的蒼涼。

    海邊風大,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木碗裏的丸子已經溫了。

    樊歸一吃了一個,又吃了一個,感受到靈氣從腹部散入血肉,無一點雜毒。

    輕輕地打了個嗝,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喝了木碗裏看似澄淨卻也香氣四溢的湯水。

    “道友的煉丹之術十分玄妙,用靈液蘊養丹藥保靈氣不失。”

    煉丹,靈液,丹藥

    這個苦修士的見識是有多少隨便吃了一點有靈氣的東西就成了丹藥了說着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愣是讓人聽出了苦中作樂的滋味。

    在滄瀾界時,她也曾見過所謂的“丹藥”,多是金丹期長老偶爾去異界帶回來的寶貝,有在極短時日內讓人凝神魂、愈創傷、滋血肉之效。

    還有長老曾經感嘆過,滄瀾界沒有靈火,造不出這等奪天地造化之靈物。

    宋丸子瞅瞅黑麪皮的苦修士,脣角一提便笑了,沒見識也罷,自娛自樂也罷,百苦加身還能這麼端着一碗熱丸子湯美滋滋的,這苦修士也很有趣了。

    站起身拍拍手,她嘿嘿一笑:“你慢慢喫,我急着趕路,先走一步了。”

    端着木碗,樊歸一見這黑瘦矮子背起身邊一個巨大的黑鐵半球一步一步往前走,心中不由詫異起來。

    這位道友雖然長得黑瘦又矮,走路的時候血肉卻在自行吸納靈氣,難道竟不是個法修而是體修能煉丹的體修可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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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少見。

    再看看她身上所負的重鐵,怕是有百餘斤重,這位道友也在修行者道

    雖然腳下虛浮、功力淺薄,但是夜深不思歇息,還把難得的上品丹藥贈與路人,這等堅韌豁達人品,實在難得。

    “道友,我收下你這麼多丹藥,還不知你姓名。”

    “宋丸子。”

    “宋道友你欲去往何處”

    說話間,樊歸一又吃了兩顆“丹藥”。

    揹着大黑鍋的宋丸子停下了腳步。

    此界山海茫茫,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

    “你知道哪裏有名醫麼”

    “名醫”

    腳下隨着宋丸子一起走一起停,喫一口“補氣丹”喝一口“靈液”,樊歸一的眉目一直舒展,聽此話,又垂了下去。

    無爭界水火相交,丹道盛行,有火木靈根的法修幾乎都可開爐煉丹,補氣、煉體之類的丹藥大行其道,愈外傷復筋骨的丹藥也是尋常,宋道友要求醫,怕是身有天生重疾或是不可服丹治療的傷。

    可是這能治病之人,跟他的關係,也可以稱得上是勢同水火了。

    “我認識一個精於醫道的修士,只不過距此地萬里之遙。”

    萬里

    說起來何其遙遠,宋丸子卻並不覺得麻煩,真能修補好自己的丹田,縱使十萬里路,她也走得。

    “您說的那位修士在哪裏”

    “她住在疏桐山清燈崖,姓藺。”

    對無爭界一無所知的宋丸子並不知道,此界有個天驕之女,生來七品水靈根,七歲練氣,二十一歲築基,今年一百零一歲,已是金丹初期,名震這水火天地之間。

    疏桐山,清燈崖,藺伶,第一大法修門派落月閣的新任金丹長老。

    聽着這些不熟悉的地名,宋丸子撓了撓頭,然後笑嘻嘻地問她身邊的苦修士:

    “疏桐山怎麼走啊”

    樊歸一看看自己眼前這個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膽子奇大的小個子,想笑,又沒笑出來:

    “先,轉身往回走。”

    在海風裏走了十里路,宋丸子感覺到自己的經脈又因爲血肉中靈氣的滲入而刺痛,不得不停下腳步,又架起了自己的大鍋。

    “宋道友”

    “那個,疏桐山是吧我記下了,您要是急着趕路就先走吧。”

    牛肉丸靈氣太豐裕,做一堆也只能喫寥寥,再加上現在又不餓,宋丸子乾脆跑沙灘上抓了些紅色的海砂裝進了鍋裏。

    “宋道友,你這是在做什麼”

    以靈識催動大黑鍋上的陣法,宋丸子雙手一震,靈氣從雙手血肉中凝聚於手,隨着她的動作打向了熱起來的砂子。

    自己懷裏還揣了一包從祕境裏帶出來的紫麥粒兒,連着殼兒炒熱了味道應該也不錯。

    宋丸子打算得挺美,卻不曾想這紅色的砂子用調鼎手一打,便有一股黑紅色的氣蒸騰而起。

    好濃的戾瘴之氣

    宋丸子的手頓了一下,倒不是被嚇到了,而是腰間的儲物袋裏突然發燙,似乎有什麼想要衝出來。

    同樣看見這邪氣的樊歸一擡步挪到鍋前,想要打翻這一鍋血砂,卻突然聽見海面上一陣喧囂。

    “吞煞蜃”

    “好大的蛤蜊”

    “宋道友你先退開,此物以這血砂中的煞氣爲食,能激射水柱傷人。”

    “哐”

    樊歸一話音未落,一頂身上泛着紅光的鐵鍋已經穿過海霧砸在了那蜃身上。

    “吞煞蜃的殼可用來做法器。”

    “肉呢”

    “啊”

    “炒還是燉呢”

    眼睜睜看着宋道友馭使鐵鍋把吞煞蜃的殼子砸開,饒是樊歸一行遍無爭界千萬裏山水,這一刻也有些懵。

    又見宋丸子從七尺寬的蜃殼裏取肉出來,嘴裏還說着他不懂的話,長生久的當代行道者默默坐在了地上。

    將雪白的大蛤蜊肉擇洗乾淨之後扔入沸水中,水汽蒸騰,鮮香流溢,宋丸子一邊施展着調鼎手去調湯,一邊支使着坐在旁邊的那個苦修者。

    “要喝湯的話,用木頭掏兩個勺子出來。”

    聞着香氣,覺着自己片刻前喫下的補氣丹已經化爲烏有的樊歸一從地上站起來,兩步走到了幾十丈之外,瞬息之間就劈樹取木。

    “宋道友,勺子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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