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上膳書 >196.陣靈
    北洲的朔風彷彿永不停歇,雷聲消散, 烈火熄滅, 最後的侉人死在了地穴的祭壇旁,宋丸子就“看着”黑沉沉的地穴裏毫無生機地過了一年又一年。

    侉人大劫之後, 宋丸子“看見”的第一個人,並不是荒山三部的侉人遺族,而是一個穿着藍色袍子的男人。

    “星陣道祖最後就死在了這裏”

    用手招來一場風,整個洞穴中的浮塵泥土都被他送走了。

    隨後, 男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用的是東洲沃野的禮節。

    他嘴裏所說的星陣道祖就是蒼米了。

    想到蒼米啓程去往小人國之前留在了那間樹屋裏的多年心血, 宋丸子有些想笑,是爲他感到高興吧。

    可能世間沒有人知道一個小結巴的故事了,可他還是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什麼。

    男人在地穴中足足搜尋了一個多月, 才發現了洞頂上的祕密,宋丸子聽見了他驚喜的笑聲。

    那之後,男人就在這個地穴中住了下來, 一住就是幾十年,等他把蒼米留下的陣法都研究透了,他跪在地上, 又咚咚咚磕了三個頭。

    “道祖, 不,師父, 徒兒宋玉晚半生潦倒, 百年漂泊, 能隨您研習星辰陣術是徒兒此生想都未曾想到的幸事。徒兒在此立誓,此生必行正事,揚善舉。”

    宋玉晚宋丸子也看過了玄泱界不少典籍,一時間也沒想到曾看到過這麼一個人。

    “嘿嘿嘿,蒼米,你算是我的一個便宜師父,這位應該算我便宜師兄了吧真巧,我們兩個都姓宋,等我從你這兒離開了,我也把你多年的所得記錄下來,等我有機會找個天生靈識的好苗子,就把從你這學到的都教給他。”

    宋丸子在心裏對着蒼米嘀嘀咕咕的,下面,宋玉晚又說道:

    “您爲侉人設下如此的精妙陣法,侉人卻害了您的性命,有生之年,我必讓侉人餘部任人魚肉,不得安寧。”

    唉不是,等等

    看着宋玉晚離去的背影,宋丸子的心裏一陣嘆息。

    蒼米、帝戎、宋玉晚很多很多人,他們每個人似乎都在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可到最後,卻成一團無從解開的亂局。

    蒼米當日不殺那個發狂的侉人,別的修士就可能殺了戎。

    帝戎想讓自己的部族強大,這份心又有什麼錯呢

    宋玉晚只是參研了蒼米留下的陣法,卻自願成爲蒼米的徒弟,想爲自己的師父報仇,似乎也無從指摘。

    可想想萬年後的那些戰奴,想想宋歸雪千年的痛苦和掙扎,除了嘆息,現在的宋丸子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宋玉晚走了沒多久,就有侉人遺族發現了這處地穴,他們走進來挑揀了一些能用的東西擡走,並不知道真正的寶藏到底是什麼。

    又過了一些年,地穴門口狼煙再起,荒山三部戰成一團,共部戰敗,託庇於長風宗,從此漸失自由,祝部與相部也沒撈到多少好處,這一番爭鬥打掉了他們之間不多的由血脈而出的情誼。

    再次把地穴中的“侉人”密藏分別瓜分了一番,這洞穴中又安靜了下來。

    微予夢漸漸走上前,一層紫色的淺光遮擋了她的容顏,仰頭看着飄在半空的宋丸子,她笑了:

    “陣靈我本想請你們去我新造的六慾天之中,沒想到,這裏傳說中的陣修至寶,竟然是個星辰陣師所留。”

    看着那些進到宋丸子奇穴中的光點,微予夢手指輕捻,卻只模糊看見一個渾身是土的宋丸子。

    “侉人密藏受過天罰,在此地,我是看不見什麼了。”

    她慢慢拿下手指上的一枚玉指環,一陣光華過後,那個玉指環變成了一架箜篌似的樂器,長長的琴弓如新月臥地,呈現玉似的顏色,七根銀色的琴絃上流光璀璨。

    微予夢坐在地上,俯身,長指輕撥。

    第一個音在琴絃中跳躍而出,一個即將進到宋丸子體內的陣靈抖了抖,竟然停住了。

    又是一陣樂音流淌,那些陣靈飄飄搖搖,發出了“蒼米蒼米”的細碎聲響。

    萬年過去了,這些陣靈還記得親手將它們鐫刻出來的人是誰。

    樂音無孔不入,讓這些陣靈以爲微予夢就是蒼米,它們聚在一起,晃晃悠悠地往微予夢的身邊飄去。

    甚至有不少已經進了宋丸子奇穴中的陣靈也掙扎着要出來,飄在半空中的黑衣女子無知無識,原本通行暢達的靈力也隨着奇穴處的靈氣外溢變得混亂起來。

    一個小小的人兒突然出現在宋丸子的手臂上,下一刻,宋丸子和它一起到了百丈之外。

    這一番動作驚動了陣靈,有些陣靈蹦蹦跳跳,似乎想起來自己是要去宋丸子那兒的。

    微予夢側着頭,羊脂似的手指又是一陣輕快地撥弄,那些陣靈再不猶豫,又往她那飄着去了。

    看着白色的光點依然不停地從宋丸子的身體裏冒出來,呦急得都快哭了。

    就在這時,宋丸子胸前的鏈子飄了起來,一點五彩的光芒轉瞬即逝。

    接着,黑色的濃霧從鸞鳥的羽毛裏漸漸流淌了出來。

    滄海桑田,世事變幻,地穴中變得越來越朽壞,侉人無堅不摧的骨漸漸成了巨大的石頭。

    就在宋丸子很想打個哈欠的時候,又有人來了。

    這次是相部的人,別問宋丸子是怎麼知道的,之前三部在她面前打成一團打了好幾年,她每天當皮影戲看,連瓜子都沒得磕,只能閒着把三部人的穿着打扮裏裏外外記了個遍。

    之間那個相部的人拿出了一根丈長的骨頭,埋在了地下,又在上面起了個土臺子。

    那是侉人的骨頭,卻彷彿還是一根新的。

    那之後,相部的人就偶爾來祭拜,偷偷摸摸、戰戰兢兢。

    陣中生了陣靈,晃晃悠悠,偶爾在地穴中飄兩下,竟然成了宋丸子唯一能看的風景,一看就又是千年。

    一日,這裏來了一個老人,手中拿着一根手杖。

    見了那手杖,再把那個老人上上下下看個幾遍,宋丸子大概知道這人是誰了。

    “灼巖,你不在獄法山下好好呆着,來此地做什麼”

    “族長身死,飛馬兵也散了,如今又有人族對我祝部虎視眈眈。”

    “呵”說話的人大概是這一代相部的族長,他的語氣裏透着對灼巖的不屑,“你們祝部既然能贏一次,自然也能贏第二次,不會婭不在了,你們就不行了”

    灼巖不理他的奚落,擡眼看看四周,又說道:“我想讓二部結成同盟,借你相部的強兵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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