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天晚上,姜桃桃把一條白裙子熨得平平整整。

    又翻出一雙粉色的尖頭貓跟鞋,穿着睡衣在宿舍來回走着試了試。

    “怎麼樣,我走路看起來不彆扭吧”

    徐果說,“姐啊,你這鞋跟才三四釐米吧,穿着跟走平地有什麼區別”

    “你是不是要去約會”正在複習中的白凝開門見山地問她說。

    姜桃桃正低頭前後地看她那鞋子,含含糊糊地答,“啊不是啊。”

    白凝怪異地笑了兩聲,回身繼續做題。

    姜桃桃又說,“我是去參加一個酒店的開業儀式,當然要穿得正式些。”

    徐果顯然不信,“別解釋了,我看你就是春心萌動了說吧,是不是就之前送你裙子的那個”

    姜桃桃總是特別會迴避問題,抓了只毛絨玩偶丟到徐果臉上,“什麼春心不春心的,我可是有很多人追的,早已經閱盡千帆了好不”

    白凝語氣幽幽地,“是誰那天說,二十多年了初吻都還沒送出去過的”

    又一次,一針見血

    姜桃桃慫了慫,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把鞋子脫了放在牀底下。

    其他人不在,宿舍就她們三個。

    徐果笑嘻嘻地開她玩笑,“那我祝你明晚就能在外頭過夜,最好牀都下不來,課也別來上了,十個月後就能讓我和白凝當乾媽”

    姜桃桃嗔怒地瞪她一眼,躲衛生間洗臉去了。

    姜桃桃到了酒店外,費華修安排一個女助理過來接應她。

    一樓大廳聚積了很多人,酒店職員們各就其位,今天卻不用正式工作。

    因爲邀請來的客人很多都是各個姐妹酒店的代表、業主方的領導或職工、第三方訂購平臺的負責人、或是酒店品牌的忠實會員。

    分着撥,來來往往地參觀。

    費華修的這名女助理很和善健談,和姜桃桃走走停停,兩人聊來聊去的,半個酒店也快參觀完了。

    姜桃桃沒看到費華修。

    後來人都去了二樓大宴會廳,姜桃桃才見了他。

    她和助理進去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偌大一個會場人都來得差不多了,第一排坐着的盡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費華修就坐在那兒。

    見到她,衝她微微點了點下巴。

    姜桃桃低着眉眼兒露出一個笑容,快走兩步,跟着助理去後排找到空位。

    臺上一一有人上去發言。

    致辭都很統一,而且無聊。

    姜桃桃就盯着費華修的後腦勺看。

    他黑色的西服裏面,襯衫也是黑的。

    更顯得脖子上皮膚白。

    如墨如玉的一個人。

    他毫無徵兆地偏了偏頭,看向身旁酒店的外籍總經理,他們在談話。

    姜桃桃在他後幾排的正後方,他這樣的姿勢,側臉朝着她這裏,稍微轉換一下餘光就能看到她,姜桃桃嚇得趕緊看向別的地方。

    費華修作爲業主代表,最後纔上去發言。

    姜桃桃坐姿筆直,聽得格外認真。

    像幼兒園裏爲了得到老師表揚,所以才刻意表現的小朋友似的。

    費華修全程簡要明瞭,發言很快結束,不知是發言人樣貌優秀,還是聽衆們等到最後時刻如釋重負,給他的掌聲最爲雷動。

    姜桃桃也在下面鼓掌。

    散會後,他還是和那幾個男人走在一起。

    提前離場,有人爲他拉開門,他走在第一位。

    即使相對年輕,他也有足夠的氣魄。

    剩下的人到自助餐廳用餐。

    女助理一直陪着她,偶然問了句,“費先生託我問問您,有沒有覺得這酒店的哪些地方是需要完善的”

    姜桃桃正往盤子裏夾水果,聞言,驚訝地說,“問我啊”

    她笑笑,很隨便地說,“我就覺得頂樓的logo太中規中矩了,這是家偏休閒的酒店,受衆的客人多是年輕人,所以logo最好做得有活力一些,我個人更喜歡很浮誇的那種,一到夜裏就會閃起花哨的霓燈,一眼看過去,就是整片樓裏最靚的紅粉女郎。”她豎起大拇指,傲嬌地說,“no.1。”

    “好的,我會向費先生如實彙報。”助理微笑着說。

    姜桃桃連連擺手,“別別這個就不用說了。”

    助理和她坐在一起用餐。

    自助餐廳外有一片人工湖,透過一整面牆的玻璃,能看到湖面上架着木板鋪成路,湖心遊着幾隻黑天鵝。

    助理示意她看過去,說,“費先生在那兒。”

    湖邊擺放着一排木桌,撐起暗紅色的遮陽傘,費華修倚在高大的木椅裏,手邊一杯加冰的澄黃色酒水,一旁是酒店的幾位管理層。

    通往湖邊的道路被鎖死,只爲他們不被打擾。

    姜桃桃遠遠看着費華修。

    不小心咬到甜點

    上的一顆藍莓,酸得她臉都皺起來。

    她今天過來不是爲湊這份熱鬧,全在於他的主動邀請。

    她身邊難得出現他這樣的人物,她一時見色起意,老想多看他幾眼。

    偶爾的一點點親近舉措,她羞怯又得意。

    可今天爲他過來,卻連他的身旁都去不了,只能遠遠觀望。

    和他隔着這層玻璃。

    他像櫥窗裏的糖果,她聞得到香氣也看得見那份亮麗,但覺得自己得不到。

    不過,她也很明白自己。

    小時總癡迷於各種包裝好看的糖果,她那個會過日子的媽媽從來不肯給買。

    一次都沒得到過,不也沒什麼事兒

    “喜歡”只是由事物外表的誘惑從而產生的一種衝動。

    眼不見,心爲淨,過幾天就不惦記了。

    這是她從小得出來的經驗。

    用完餐,姜桃桃和助理道別。

    助理說,“您不等等費先生嗎”

    姜桃桃說,“他應該很忙,我就不打擾了,你幫我跟他說一聲吧。”

    姜桃桃一人出了酒店。

    她裹着外套走了段路,用約車軟件在路邊打車。

    過了會兒,身前停下一輛搶眼的高級貨。

    姜桃桃往前走了幾步,喫驚地核對車牌號。

    這時車窗降了下來。

    車裏。

    “要走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好出來送你。”費華修說。

    “看你在忙呢。”

    “是我約你出來的,很抱歉一直脫不了身,原想着結束後去找你,沒想到剛纔助理告訴我,你已經離開了。”

    姜桃桃有點不好意思了,堅持地說,“我是怕打擾到你。”

    費華修看了看她,然後說,“其實,那些事都可以放一放的。”

    姜桃桃更不好意思了。

    車前玻璃上漸漸開始落出雨滴。

    到了學校,費華修撐了傘下去送她。

    他們離得很近,她的額頭到他下巴的位置,他握着傘柄的手近在眼前。

    她能感覺到雨傘在朝她這邊傾斜。

    雨點噼裏啪啦敲擊在傘面上,有什麼地方亂得一塌糊塗。

    清明節學校放了三天假,加上後面一個週末,就有五天假期。

    姜桃桃回了家。

    她家住在本市的一個附屬小縣城。

    古人說,靠山喫山,靠水喫水。

    青平縣就是靠着祖輩的大山才發展壯大起來的。

    以前用來砍柴捕獵的野山,由於絕佳的自然環境,在如今的時代,已經發展成了一個有名的景區。

    每年的遊客絡繹不絕,衍生出很多條生意鏈,養活不少戶當地人家。

    姜桃桃家就在這兒開了間旅館。

    她媽媽持店有道,不拔一毛,店裏每年的利潤還算可觀。

    姜桃桃父親早逝,她有個同胞哥哥。

    一胎出來的,但是長得一點都不像。

    下了火車,姜強強騎着小摩托來接她。

    二十出頭的大男孩,身材高瘦,一雙丹鳳眼長得格外出挑。

    喫力地幫她搬着箱子,不停埋怨她東西帶得太多,是不是故意折磨他來的。

    姜桃桃長腿一邁,跨上後座,接過頭盔戴上。

    手指在姜強強的頭盔頂上用力敲了幾下,“閉上你的嘴少羅嗦,快給你姑奶奶送回家”

    姜強強咧嘴一笑,猛踩油門,“得嘞”

    他把摩托車開得飛快,窄窄的馬路上,風呼呼地刮,姜桃桃打開防風鏡,在太陽下眯起眼,聞着風中青綠麥田的香氣。

    離家時是寒假結束,一晃兩個多月過去了,家鄉又變了個樣子。

    處處都是潤眼的綠。

    空氣乾淨,洗滌心肺。

    姜桃桃回家把箱子裏的行李翻出來整理好,就去了店裏。

    她媽媽霍紅霞正在理賬。

    “媽,我回來了。”

    霍紅霞頭沒擡頭,眉心緊鎖,手指劃過紙張上的標記。

    姜桃桃坐在藤椅裏給自己倒了杯水。

    二樓正下來幾個客人,揹着旅行包,手持登山杖,正要去爬山。

    他們出門時打了聲招呼,“老闆娘,走了啊”

    霍紅霞聞言立即擡頭,滿臉堆笑,態度熱絡極了。

    “路上小心啊山上風大,熱了也別脫衣”

    她合上賬本,看到姜桃桃。

    “回來了”不冷不熱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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