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柳雁歡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痠痛的肩膀,將最後一種香方記錄在案,隨即起身道:“下班了各位,辛苦大家,我請喫宵夜。”

    實驗室內頓時一片歡騰。

    大胃王韓昌率先喊道:“我現在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去喫小龍蝦吧,我惦記趙記的小龍蝦很久了。”

    “走走走,今天不狠狠宰頭兒一頓不罷休。”

    實驗組的成員勾肩搭背地走在前頭,柳雁歡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鑰匙跟上衆人的腳步。

    現年28歲的柳雁歡,是國內一線香水品牌“鏡花緣”的特聘調香師。畢業於法國格拉斯香水學院的他,在業界有“鼻仙”之稱。

    無論調料多複雜的香水,柳雁歡都能抽絲剝繭,寫出讓衆多調香師夢寐以求的香方。

    實驗組的成員也親身見證了柳雁歡仿香的能力:業界大師的得意之作,在柳雁歡面前就跟皇帝的新衣似的一覽無遺。

    柳雁歡常說:“在調香師面前,沒有祕密。”

    一羣人放肆地喫起小龍蝦,在吹了兩瓶啤酒後,柳雁歡覺得酒精有些上頭。

    他鬆了鬆領帶,見身旁遞過來一杯飲料,李鶯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頭兒,喝點奶茶,解酒的。”

    柳雁歡笑着道謝,柔滑的奶茶入口,無數工業香精充斥在鼻端,他陡然清醒過來。

    他低頭看了眼腕錶,笑着起身道:“你們慢慢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罷,結過賬款就往店外走,李鶯兒不知什麼時候跟在了他身後,輕聲說:“頭兒,我跟你一起吧。”

    柳雁歡回頭看着靦腆的女生,藏在鏡片後的眼睛顧盼神飛:“我記得我倆不順路”

    李鶯兒咬着脣,瞪大眼睛瞅着柳雁歡,只見眉目俊朗的男子變戲法似的攤了攤手:“今天我沒開車,沒法送你回去。”

    女生眼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她聽懂了這變相的拒絕,接話的聲音都帶着幾分顫抖:“對......對不起,打擾了”

    柳雁歡一直目送女生走遠,才緩緩鬆了口氣。

    李鶯兒對他的情意,他心知肚明,卻給不了任何迴應。

    因爲他是個徹頭徹尾的gay,他只喜歡男人。

    眼看着時間逼近10點,申昊的電話卻一直打不通。

    柳雁歡猶豫了片刻,拐進老字號的生煎鋪,買了二兩申昊最愛喫的生煎包子,才往他和申昊的住處“錦城花苑”走。

    到樓下的時候,柳雁歡給申昊發了條信息:“我到家了。”

    一天的工作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他揉着脹痛的額頭,冷不防面前的電梯門打開,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從電梯裏竄出來。

    柳雁歡一個沒留神,被他狠狠地撞了下胳膊。

    一陣熟悉的香水味,讓柳雁歡狠狠地皺了皺眉。

    當他打開家門時,就見他的男朋友,大明星申昊正穿着背心搗鼓洗衣機。

    柳雁歡將生煎包擱在飯桌上,推開虛掩着的房門。

    不一會兒,申昊提着生煎包走進來,看見柳雁歡垂首站在牀邊,臉上立馬揚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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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雁歡,我好想你。”說着,他不顧滿嘴油污,就想湊上去親柳雁歡,卻被後者不着痕跡地躲開了。

    “雁歡”申昊皺眉看着眼前人。

    “這是什麼”柳雁歡擡起手,手上赫然出現一隻廢棄的保險套。

    申昊臉色一變,長臂一伸就想將柳雁歡摟進懷裏:“寶貝,你聽我說......”

    “鏡中私語,今年夏天的特別定製款,我只爲一個人調製過。”

    申昊動作一頓,下一秒手臂被柳雁歡狠狠地揮開。

    “申昊,你聽過一句話麼在調香師面前,沒有祕密鏡中私語這款香水,是我親手調製的,是當紅小生樊健央着我爲他調的。前調柑橘,中調馬鞭草、桂皮,後調柏樹、琥珀香,那味道我一輩子不會忘記”

    申昊頹然地垂下手臂。

    “剛剛我乘電梯遇上的人,是樊健吧。”

    話音落下,申昊垂着頭,許久沒有說話。

    柳雁歡從衛生間打了一大桶水,徑自用沾了水的拖把在木地板上拖起來,像是想把房間的污穢都拖乾淨。

    不能沾水的木地板,瞬間一片狼藉。

    申昊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挫敗感:“雁歡,我承認,我是跟樊健睡了,可我只是......太緊張了。你太優秀,優秀到我喘不過氣來,就算我回到家,難得沒有通告的日子,你也要管這管那,就像這盒生煎包,你嫌味道大,肯定不會讓我帶進房間,我很累......真的很累......”

    柳雁歡手中的拖把,一下子跌落在地上。

    他那樣愛乾淨的人,卻將那污穢的保險套掐在指間:“申昊,這款保險套,是你從牀頭櫃裏摸到的吧。”

    申昊垂着頭,根本不敢看柳雁歡的眼睛。

    “你嫌超市裏賣的保險套味道太俗,那你有沒有試出來,這一款是什麼味道”

    “如果沒有的話,那是我調香的手藝不到家。這是你最喜歡的檸檬蜂蜜,我本來想在你生日當天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這麼迫不及待......怎麼樣味道好麼”

    申昊渾身一顫,柳雁歡卻像被抽空了力氣似的,他打開衣櫃,將自己的東西胡亂地往行李箱裏塞,這空氣裏的味道令人作嘔,他一刻都呆不下去。

    申昊這才如夢初醒般上前拉住他,卻被柳雁歡大力地甩開。

    只聽“砰”的一聲,防盜門重重地闔上了。

    柳雁歡站在門外,孤獨地拖着行李箱,覺得心裏驀地空了一塊。

    三日後,柳雁歡處理好手頭方案的交接事宜,向公司提交了休假申請,隻身坐上前往斐濟的飛機。

    聽着機上空姐溫柔的播報聲,柳雁歡疲憊地闔上了眼睛。

    他是被一陣哭鬧聲驚醒的,飛機在飛行途中出現了故障,正在緊急迫降,乘客異常驚惶,彷彿看到死神在朝他們招手。

    而安靜的柳雁歡,在一羣慌亂的人裏,顯得格格不入。

    墜機前的一刻,柳雁歡嗅了嗅面前的空氣,各色香水味、乳香味、果香味混雜在一起,原本讓人昏昏欲睡的甜膩氣息,此刻卻染上了死亡的顏色。

    柳雁歡緩緩地閉上眼睛:“可惜了,如果大難不死,怕是又一瓶驚世之作要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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