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臉紅了紅,撥弄着眼前的棋子,哼道:“天天看,也沒見看出什麼特別的來。倒不如看棋子,又圓又大,可愛着呢。”

    “天天看也不見得看全了。”郜世修淡淡道:“總還有沒見到過的。”

    這話一出來,玲瓏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某天裏某人出浴後的情形……剛纔就有了點熱度的臉頰騰地下火燒火燎地燙了起來。

    一擡眼,七叔叔正脣角帶笑地看着她。很顯然是知道了她在想什麼。

    玲瓏惱了,丟下棋子往外跑。

    郜世修一把將人抱住,不准她亂逃,硬是拉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出去頂着大太陽看蓮池了。

    他的手很大很溫暖。

    反正旁邊沒有人,玲瓏忍不住把他的手握牢,晃啊晃的和他一起繞着池邊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飛翎衛來請指揮使大人,說陛下有要事讓他過去一趟。

    “陛下還說了,”前來稟話的綠翎衛在指揮使大人的冷厲目光下不敢擡頭,緊張得脊背出了一層汗,“若是長樂郡主和大人在一起的話,不若同去。”

    “同去?”郜世修的聲音仿若霜天裏的寒冰,“這種事兒,一個小姑娘家摻和什麼。”

    綠翎衛的頭垂得更低,“陛下說,七太太往後要見的這種事情多了去,不差這一回。左右七爺在,七太太同去就是。”

    這一口一個的“七太太”讓指揮使大人甚是滿意。

    郜世修的臉色總算是和緩了點。

    不過,他不願意玲瓏看到那些個會污了眼睛的場景,打算違抗皇上的命令一次,讓玲瓏去找郜心蘭玩。

    玲瓏已經在旁邊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她知道,皇上找七叔叔的這件事,肯定和剛纔七叔叔不讓她離開的緣由有關係,於是拉着他的手不肯撒開,表明了態度要一同過去。

    郜世修初時不肯。最後到底拗不過她,而且皇上都已經准許了,他再反駁的話,她就總拿皇上來說事兒。生怕小丫頭一個不高興直接去找皇上,指揮使大人只能嘆着氣把她的要求應了下來。

    “你既是要跟着我,少不得要見些不能入眼的事。”郜世修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快步往前行着,“一會兒若是難受了,就緊跟着我。千萬別亂跑。”

    其實他能明白皇上的好意。

    皇上也知道這小丫頭是被疼寵着長大的,生怕她往後知道了他在做的這些事情後,夫妻倆之間有隔閡。

    可是皇上沒有親眼見過她父母被殺的血腥慘象,不知道這個孩子有多麼堅強。更不知道她最怕的就是看到人被殺時血流成河的情形……

    郜世修決定提前和小丫頭說一聲,免得等會兒看到了裏面的場景後她會受不住,故而道:“你可知道沈才人?”

    沈才人……

    玲瓏倒是聽說過。

    原是沈家旁支的一個女孩兒。因爲相貌出衆,被沈家選中送進宮裏。

    年歲比玲瓏大不了多少,今年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很得皇上歡心。入宮兩三年裏,皇上大部分時間都在她的宮裏。雖然皇上年紀大了不一定再有皇子誕生,但是照着她這樣的恩寵程度,往後位分肯定能夠再往更高的位置進一進。

    “自然是知道的。”玲瓏道:“今年初有次宮宴的時候,她還讓我寫字給她看,說我寫的字好。甚至於央了我今年年末的時候給她宮殿裏寫對子。七叔叔怎麼忽地想起她來了?”

    聽聞小丫頭和這沈才人竟然還有點接觸,後面的話郜世修就有些說不下去了。頓了頓後,薄脣緊抿終是沒有多講什麼,只是把兩人交握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玲瓏心中忽地升起了不好的預感,心瞬間提了起來,空着的手下意識地拉住了七叔叔的衣袖。

    原本兩人這樣親近着出現在衆人跟前是不合禮數的。

    不過,剛剛陛下都說了“七太太”這樣的話,連皇上他老人家都不介意了,指揮使大人就更沒什麼可怕可擔憂的。索性半攬着小丫頭的肩,和她一起往靜雅宮走去。

    靜雅宮。地方如其名,是個清淨雅緻的好地方。

    郜七爺的明恆宮以蓮出名,這兒則是菊甚佳。到了秋日裏,滿院子裏都是開得嬌豔的菊花,十分漂亮。

    到了春夏,雖然菊花未曾綻放,這裏依然有各色鮮花點綴着。院子裏還放了桌案,桌上有文房四寶和一架琴。是靖德帝命人擺在這裏的,方便沈才人在院子裏的時候邊看美景邊習字練琴。

    可是現下,這裏雖然繁花依舊,卻沒了花香。只因花的味道被濃郁的血氣給壓了下去。滿院都是血的味道,絲毫芬芳都無法嗅到。

    這種味道一入鼻,玲瓏就緊張得全身緊繃,甚至都在微微顫抖。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手背上傳來溫暖熱度。

    她擡頭望過去。

    七叔叔不知何時已經停住了步子,正靜靜地看着她。空着的大手覆在她拉着衣袖的手背上。

    “不用緊張。”他低聲道:“沒甚可擔心的。不過是來看看。”再一次問她:“要不要去別處玩?”

    玲瓏停了一瞬,緩緩搖頭。

    “我還是在這兒吧。”她說,“我想看看是怎麼了。”

    而且她已經及笄,是大人了。既然如此,就不能像小時候那麼怯懦。

    可是眼前所見的情形還是出乎她的預料之外。

    花圃旁,一名宮裝麗人倒在了成片的灌木從裏。一柄長刀從她胸口穿進去,大片的血紅色染透了她的衣裳,原本粉色的嬌嫩已然成了奪目豔麗的鮮紅。

    再看地上,從花圃道灌木叢,有一段帶血的腳印。顯然她當時沒有立刻死透,走了一段方纔死去。

    玲瓏愣愣地看着血腳印,再望向緋色的衣裳。被這般駭人的暗紅夾雜着鮮紅給驚到,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她縮在七叔叔的手臂後,半探着頭看着這一幕。等到慢慢調整好了情緒,方纔聽到旁邊傳來了嚎啕大哭聲。

    “不是我!”穆少媛在旁邊聲嘶力竭地喊着,聲音已經沙啞,“真不是我!”

    有位公公指了她的鼻子,尖着嗓子叫道:“剛纔分明不止一個人看到是你!”

    這種對話已經重複了幾十次。或者,已經有上百次了?

    穆少媛哭着拼命搖頭,“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來的時候她就中了刀,晃晃悠悠地站着。我想扶她,她一直對着我說‘你、你、你’……我哪裏知道是怎麼了?”

    想到剛纔情形,穆少媛指着身邊的幾名宮女太監,“他們!他們是在她晃着身子走到灌木邊要死的時候纔過來的。根本沒看到所有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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