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海靈一句話將他從臆想的深淵中解救出來:“他剛纔看着印玄。”
阿寶如釋重負地看向印玄:“是你師父要結婚呀你知道這件事嗎”
印玄說:“她曾經是郭莊的女主人。”
大多數時候, 阿寶的記憶力還是不錯的。他立刻想起, 祖師爺就是查到蕭彌月曾是郭莊的當家主母, 纔會把自己丟到這個旮沓來。
但是論資排輩, 子孫輩的郭宛江已是百年老鬼, 與蕭彌月有姻緣的那位, 應該早就轉世投胎了吧
阿寶呆呆地說:“她現在要和誰結婚”
旗離的幻境裏,蕭彌月要成親。
幾個人面面相覷, 心裏都是不好的預感。
喜堂的門掛着大紅錦緞, 喜氣洋洋,進進出出的人, 眉飛色舞,滿面紅光,裏面道賀聲不絕,外面嗩吶曲持續, 恍如普通人家的喜事。
可落在阿寶等人的眼裏, 就是一出排演好的戲劇。
阿寶腦海閃過一個的念頭:“蕭彌月會不會已經死了”以旗離的德行, 不無可能。他要是看穿蕭彌月反裝忠, 滅了她不說, 還會用她的身份反過來噁心他們。
商璐璐說:“他不是不能殺人的嗎”
阿寶說:“他不是不能殺人,是不能殺好人。”
蕭彌月是不是好人
問印玄就知道了。
臧海靈是實用主義:“在外面猜,不如進去看。”他率先往裏走, 經過門口, 與迎賓的老頭對望了一眼, 老頭作揖,他拱了拱手,就進去了。
那老頭喊道:“詭術宗掌門之子臧海靈道賀。”
臧海靈驚異地轉過頭來,那老頭又去迎商璐璐了。
“清元派商女俠”之後,就輪到印玄與阿寶。
老頭照舊作揖:“鬼神宗大弟子印玄偕善德世家大公子、御鬼派大弟子丁瑰寶道賀。”
阿寶糾正道:“你報錯了。”
那老頭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出了錯。
阿寶說:“是印玄、丁瑰寶夫夫道賀。”
老頭磕磕巴巴了幾下,還沒成句,整個人就化作一堆沙土,落在了地上。
阿寶:“”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印玄:“難道我剛纔說的話,跟捅了他一刀似的”
其他人對“人變渣”的奇景視若無睹,自顧自的歡喜。
阿寶進了喜堂,拉着印玄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正要回頭招呼商璐璐,就見她早與臧海靈會合,到另一邊去了。
鞭炮聲在門口炸響。
堂中人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往門口涌去。喜娘扶着新娘進來,新郎走在另一邊,手裏牽着大紅花。
阿寶踩椅上桌,登高望遠,與新郎看過來的眼睛相對。
新郎衝他挑釁地笑了笑。
阿寶半蹲,對印玄說:“是旗離那個龜孫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入洞房”
新郎新娘按部就班地走完儀式,在喜娘的護送下,往洞房的方向走。來賓呼啦啦地跟去了一長串,阿寶等人混在其中。
到洞房門口,一羣人起鬨,嘴裏喊着“郭老爺,且瞧瞧新娘子美不美,俏不俏,剩個兒子鬧不鬧”
旗離拿起喜秤,挑開蓋頭,露出蕭彌月羞紅的臉。
與兩邊歡呼雀躍的人比起來,四張冷漠臉實在太過突兀。
新郎親自垂詢:“莫非在下招待不周,使諸位掃興”
阿寶推臧海靈上去應付,自己悄悄告訴印玄測試蕭彌月真假的方法。
臧海靈趕鴨子上架,隨口胡扯:“你們喜宴的主食是什麼”
旗離被問得一愣:“面”
臧海靈說:“我一個北方人,你竟然給我吃麪”
旗離皺眉:“北方人不是喜歡吃麪食嗎”
“我在北方就天天吃麪,好不容易出來喫頓喜宴還是吃麪你懂不懂待客之道”臧海靈說得理直氣壯,不管對錯,就佔了三分道理,讓旗離一時應對不及。
阿寶與印玄說完悄悄話,在旁邊看臧海靈舌戰麒麟。
旗離很快鎮定:“一會兒讓人帶你去廚房,想喫什麼,自便就是。”
阿寶笑嘻嘻地湊上來:“我也快結婚成親了呢,有幾句話想
與新娘子說,討個吉利。”
旗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彷彿看透了他的用意,卻沒有阻止。
這裏最瞭解蕭彌月的人是印玄,自然由他提問。
他看着牀上笑靨如花的新娘,彷彿看着一片虛無,新娘的花容月貌,無法在眼中激起一絲漣漪。
“你的人生可曾有後悔的一刻”
不問後悔之事,只問後悔之時,顯然對蕭彌月的人品不抱太大希望。
阿寶欲言又止。原本怕蕭彌月惱羞成怒,臨陣倒戈,但仔細一想,此時坐在牀上的新娘極可能是假的,自然也沒什麼倒戈不倒戈了。
蕭彌月收斂笑容,鄭重其事地說:“有,有很多。”
她定定地望着印玄,一字一頓地說:“我後悔當初收下你的時候,沒有掐死你。”清麗的面容突然猙獰可怖,如半夜索命的女鬼。
阿寶一直牽着印玄的手,明顯感覺到他的手指僵硬了一下,急忙握緊,想將自己的力量傳達給他。
旗離笑眯眯地說:“你們說,這位蕭彌月究竟是真是假”
阿寶冷笑道:“壞得和你如出一轍,一看就是同一個流水線加工出來的,肯定是假的呀。”
旗離也不生氣,伸手撫摸蕭彌月的臉頰:“夫人,她說你是假的。”
蕭彌月側頭,含情脈脈地望着他:“我與夫君成親數百載,連孩子都有了,哪裏有假”
阿寶覺得旗離是個變態,竟然控制假人說這麼不要臉的話。雖然他不喜歡蕭彌月,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也覺得她被抹黑得太狠。
“是真的。”
身邊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阿寶沒反應過來:“嗯”
印玄眼神冰冷,說出的話更冷:“蕭彌月,是真的。”
那,信息量就很大了。
阿寶的信息處理系統幾乎要當機。
蕭彌月和旗離結婚了幾百年,還有了後代。蕭彌月曾是郭莊的當家主母,所以
阿寶失聲道:“郭宛江是旗離的後代”他千方百計設計郭宛江的時候,心不會痛嗎
旗離嫌惡道:“不肖子孫,不提也罷。”神獸壽元無盡,也就沒有讓後代繼承衣鉢的想法,對他們的感情極其有限。
阿寶說:“他對不起天,對不起地,也沒有對不起你。再說,”後面的聲音極小,卻又不會讓人聽不見,“就算他不孝,那也是你基因不好。”
旗離冷哼說:“蟠桃樹本就是我的,他竟佔爲己用,有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阿寶原本看郭宛江哪哪不順眼,現在倒有些同情了。
蕭彌月站起來,輕輕地撫摸着旗離的胸膛:“夫君莫氣,生氣傷身。”
“你,你叫他什麼”一聲驚叫從人羣中傳來,鏖乘站在最外圍,但憑藉着身高,硬生生將f區的位置站出了a區的視野。
蕭彌月斜眼看他,正要說話,被旗離一把攬到懷裏:“夫人,當初你我大婚,竟未請他到場,殊爲可惜啊。”
鏖乘氣得兩眼翻白,差點昏過去:“你,你怎麼能和他在一起,你可知,可知道他當初做了什麼我們之所以下凡,都是他告的密。”
蕭彌月淡然道:“過去的事都已過去,我只知道現在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夫人,這便夠了。”
“不夠”
鏖乘猛然大喝。
他原本想着,望月若有了新的幸福,自己無論多痛苦、多不捨,也當祝福,但給她幸福的那個人絕對不能是旗離
鏖乘雙眼通紅,目露兇光:“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
他突然大吼一聲,直接化身爲蛟,除了光禿禿的腦門,其餘模樣猶如傳說中的龍,渾身金鱗閃閃發亮,比那24k黃金還耀眼。
阿寶見狀就知道主角輪流做,今年到他家,急忙跟着印玄往門外跑。
洞房裏的龍鳳燭、囍被都被掀翻在地。除了旗離和蕭彌月及時躲開,其餘客人都被撞成了散沙。好好的一樁喜事,頃刻間成了禍事,看的阿寶忍不住拍手叫好。
旗離也動了真火,抓住鏖乘的尾巴,往門口一甩,鏖乘被重重地拍在地上,很快又起來,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旗離不屑地說:“就憑你這些三腳貓的功夫,我要是想動你,你早就屍骨無存了。以前天庭那些智障護着你,才讓你作威作福,到了這裏,我要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阿寶見鏖乘明顯不是對手,忙在旁邊提醒:“別忘了,你不能做壞事”
旗離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悲愴和憤慨。他看向阿寶,留存在眼裏的謹慎底線蕩然無存:“天庭自身難保,竟還想用這條來束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