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安風 >第二十三章 弔唁
    既是兒時相識,李瑁與婢女綠袖之間的關係便感覺少了許多隔閡,李瑁自身又沒有王爺的架子,話的自然也就開了一些,不知不覺地便談到了寧王府近年來的變化,還有李成器每況愈下的身體。

    就在兩人正着的時候,忽然,一串兒腳步聲在屋外的迴廊上響起。

    腳步聲急促而又沉重,聽得李瑁心裏猛地一沉,沒來由地悸亂了起來。

    “壽王殿下,王爺薨了。”門外傳信的老僕走了進來,面色灰沉地道。

    轟

    李瑁地腦海中瞬間產生一聲巨響,接着便是一陣頭昏目眩,幾乎坐都坐不穩。

    “方纔不是還在休息嗎怎麼突然就薨了”李瑁着,眼淚已經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二十年的情感,牢固地封存在他的身體和記憶之中,縱然內裏是個來自異世的靈魂,卻也是支撐不住了。

    前後不過片刻,這個願意爲了護着他,觸怒帝王的老人便永遠地離開了。

    大明宮下,那個佝僂的背影猶然在目,但如今已經人永隔。

    屋外,大雨已經漸漸了。

    關中的雨,不比江南般整日綿延,下的快,去的也快,前後不過半日的功夫,大雨便漸漸歇住了腳,停了下來。

    只不過伴隨着大雨去的,還有寧王李成器的生命。

    寧王薨去,此時的寧王府中早已是縞素一片,白色的麻布掛滿了寧王府的各個角落,王府衆人的臉上也是一臉凝重與黯然。

    寧王乃是皇上親兄,諸王之長,身份之高無需贅言。寧王去世的消息不過出去盞茶的功夫,寧王府寬敞的前廳,便已經站了許多前來弔唁的賓客,三省要員,六部堂官,各衛府的將軍,俱是長安城中數得着的達官顯貴。

    而作爲壽王妃的楊玉環,也被李瑁遣人從王府中接了過來,一身素衣,頭戴白花,俏生生地站在李瑁地身旁。

    “秋郎,死者不能復生,你千萬保重身體。”玉環見郎君面色憔悴,不復往日神采,心疼地輕撫着李瑁的後背。

    “方纔只是痛極攻心,緩一緩便好,無礙的。”李瑁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回道。

    寧王府所在的勝業坊與十六王宅所在的入苑坊相去不遠,過了一會兒,大唐的衆位親王們也陸續到了。

    “慶王殿下到。”

    “棣王殿下到。”

    “潁王殿下到。”

    “永王殿下到。”

    一聲聲的唱名聲自廳外響起,大唐諸王們魚貫而入。

    前些年,諸位成年的皇子親王爲了空懸的太子之位勾心鬥角,相互間的關係頗爲惡劣,如今雖然太子之位已定,但關係卻依舊沒有緩和的意思。

    李瑁見諸位兄弟進來也未曾有什麼大的反應,只是禮節性地互相問候,直到聽到一個人的王號時,臉色不易察覺地變了變。

    “盛王殿下到。”

    又是一陣唱名聲響起,李瑁一母同胞的親弟盛王李琦走了進來。

    李琦自幼便性情孤僻,與李瑁面和心不合,甚至暗地裏還曾進言坑害李瑁,李瑁聽到這個名字心裏頓時升起一陣悶氣。

    不過悶氣歸悶氣,因爲阿姊咸宜公主不願姐弟四人面上難堪,所以李瑁雖然知道李琦的所作所爲,卻並不曾在李琦面前表現出來。

    李琦至今還當他所做過的事情李瑁絲毫不知呢。

    盛王李琦方一進門便看到了站在一側的李瑁和楊玉環,李琦朝李瑁招了招手,拖着不太便利的右腳,朝李瑁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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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兄、阿嫂近來可好”李琦不冷不熱地問道。

    “還過得去吧,每日只是品茶讀書,騎馬射箭,左右不過一個閒散王爺,混混日子唄。”太子之位已定,李瑁人前儼然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楊玉環也是一副夫唱婦隨的樣子,乖巧地站了李瑁地身旁。

    李瑁雖然只是人前做做樣子,但話到了李琦的耳中,李琦卻覺得舒坦了許多。

    武惠妃偏心,十多年間把本該是他的東西都給了李瑁,而如今李瑁也因爲他的算計丟了追逐十多年的太子之位,這可不正是因果循環嗎

    李琦心中得意,但嘴上卻接着道:“我的盛王府不比阿兄的壽王府寬廣,還專門建了單獨的馬場和箭場,改日弟若是技癢,少不得要去壽王府向阿兄討教了。”

    “你我兄弟,何必這般客氣。”李瑁心裏雖然防備着李琦,但臉上卻半點都沒有表露出來。

    廳中前來祭拜的賓客頗多,長安權貴幾乎來了大半,不過好在寧王府人手充足,倒也還忙的過來。

    就在廳中衆人陸續祭拜的時候,門外又是一聲高喝:“內侍省正官,冠軍大將軍高翁到。”

    李瑁本能地朝門口望去,李瑁知道,高力士這個時候來想必是奉了聖旨。

    果然,高力士一身素袍,腰間繫着一根白布,穩步走到了正廳。

    “聖旨到,寧王府衆人聽旨。”高力士雙手捧着聖旨,一臉肅穆的神情。

    “大哥孝友,近古莫儔,嘗號五王,同開邸第。遠自童幼,洎乎長成。出則同遊,學則同業,事均形影,無不相隨。頃以國步艱危,義資克定,先帝御極,日月照臨。大哥嫡長,合當儲貳,以功見讓,爰在薄躬。既嗣守紫宸,萬機事總,聽朝之暇,得展於懷。十數年間,棣華凋落,謂之手足,唯有大哥。令復淪亡,眇然無對,以茲感慕,何恨如之。然以厥初生人,孰不殂謝所貴光昭德行,以示崇高,立德立名,斯爲不朽。大哥事蹟。身歿讓存,故冊曰惠仁太子,神之昭格,當茲寵榮。”

    高力士當着長安衆權貴的面,將聖旨高聲誦完,親手交到了世子也便是嗣寧王李琳的身前。

    “惠仁太子故去,陛下本欲親自前來悼念,但因乍聞噩耗,悲痛難當,幾次險些暈倒在宮中,實在無法成行,這才特命老奴代傳聖旨,以示榮寵。”高力士站在李琳的身前嘆道。

    嗣寧王李琳連忙雙手捧起,將聖旨接了下來,恭敬道:“臣謝皇上隆恩。”

    親王故去被追封爲太子,已經是極大的恩寵,寧王府上下豈有不感激涕零的道理,就算是周圍的衆位權貴也都在口中不停地感慨皇上聖恩。

    但衆人口稱聖恩的時候,卻偏偏有一個人心中覺得詫異與不滿,那個人就是李瑁。

    若是李瑁記得不差,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李成器死後的封號應該是“讓皇帝”,而不僅僅是惠仁太子。

    究竟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李瑁暗自想了片刻,最終得出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因爲自己。

    因爲李成器爲自己求情觸怒了李隆基,觸碰了李隆基的逆鱗,這纔沒有像原本的歷史上那般追封李成器爲“讓皇帝”。

    什麼悲痛難當,難以成行,只怕三十年來,李隆基心中終於大石落地,骨鯁得除,心裏面正舒坦着呢吧,哪還有閒情來祭拜這個曾經禮讓皇位於他的長兄

    家無情,連親子都可以算計和迫害,又怎麼會把兄弟間三十年前的恩德放在心上

    李瑁看着那捲刺眼玉軸黃絹,在心中暗自立誓。

    “伯父,你對我李瑁的大恩我銘記於心,今日我李瑁在你靈前立誓,此生此世,哪怕是犯上作亂,也必將屬於你的榮耀討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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