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安風 >第二十四章 蟄伏
    “把這塊門匾慢慢地掛上去,哎呦,輕點,輕點,可別磕壞了,磕壞了拿你的命都賠不上。”

    “哎哎,這門匾不正,快往右邊挪挪,哎呀,挪過了,再往左邊去一點,對,對,就這樣,這樣就差不多了。”

    自打從寧王府中回來,李瑁便起了更換門匾的心思。入苑坊壽王府中,十多名王府家奴正在正殿的檐下來回地忙活着。

    原本在正殿上高懸着的儲英殿門匾已經被拿了下來,擱在了庫房中,如今殿樑上掛着的正是昨夜新做好的門匾敏慎殿。

    君子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

    敏、慎二字,囊括了李成器一生的處事之學,也是李成器臨去前專程叮囑李瑁的東西。

    “阿郎,這儲英殿的門匾是當初開府時惠妃娘娘賜下的,頗有寓意,怎麼今日突然要把它換了”敏慎殿的書房中,武雲娘聽着殿外嘈雜的吆喝聲,不解地問道。

    “今晨宮中傳來消息,父皇已經準我所請,許我在壽王府爲大伯守孝三年。三年時間我將足不出府,不涉朝堂,不幹政事。我既然要擺出了一副閒散王爺的樣子,何不一擺到底,將這部戲給做全了,免得成被人惦記。”李瑁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淡淡道。

    “阿郎如此決定想必有阿郎的道理,那我們在宮中安排的事情怎麼辦也要停下來嗎”武雲娘思索片刻,又問道。

    李瑁擺了擺手道:“宮中不比朝堂,我們不必自己動手,我們大可以藉助三姐的手來培植我們在宮中的勢力。”

    武雲娘面有疑惑,問道:“楊昭儀雖是王妃的三姐,但畢竟關係隔了一層,靠得住嗎”

    李瑁於她雖有恩惠,但在皇宮中,恩惠這東西卻是最靠不住的。

    李瑁的食指輕叩着書案,眉宇間流露出一股有內而發的自信。

    “三姐是聰明人。她是玉環的三姐,又是從我壽王府入的宮。無論她是否願意,她的身上都有我壽王府的烙印,洗都洗不掉。除了我,無論是太子,慶王,還是李林甫都不會放心她。更何況如今父皇雖然身體康健,但已年近花甲,想再生子嗣已是難上加難。雲姨是從宮中出來的,應該知道,宮中的女人如果沒有子嗣,縱然眼下恩寵再隆,也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眼變回消散。在她有能力如當年的母妃般影響朝堂之前,三姐一定,也只能站在我這邊。只不過......”

    李瑁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又接着道:“只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不能全部依賴她,待到我們在宮中的勢力成型,我們就要慢慢獨立出來,另謀其他。宮中的事情我不甚懂,只能拿個大概,很多事情還要幸苦雲姨多多費心。”

    “阿郎的心願也是娘娘和奴婢的心願,何來辛苦二字。”武雲娘看着李瑁,由衷地笑了笑。

    武雲娘跪坐在李瑁的對面,看着李瑁運籌帷幄的樣子,不自覺想起了當年的惠妃娘娘。當年惠妃娘娘爲了阿郎的太子之位勞心勞力,但阿郎自己卻不甚在意。若是娘娘能看見阿郎現在這個樣子,想必會非常欣慰吧。

    “雲姨,府中現在的錢糧調度可還方便嗎”李瑁從前就是個甩手掌櫃,不問府中的情況。

    一個月前李瑁剛贈給楊玉瑤十萬貫,如今府中的資金運轉李瑁自己也沒個底。

    “府中財物倒還充足,阿郎可是要做什麼”武雲娘估摸着李瑁可能要做什麼耗費極大的事情。

    李瑁點了點頭道:“大伯信佛,我想捐些香火給城外的幾間寺廟,以全孝心。”

    “阿郎只是要捐助寺廟嗎”武雲娘一下子嗤笑了起來。

    武雲娘從袖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賬簿,放到了書案上:“阿郎是壽王府的主人,也該知道些府中的情況了,娘娘這些年爲阿郎攢下的財務盡在此處,阿郎不妨看看。”

    李瑁從書案上拿起賬簿,不過簡單地翻了幾頁,一下子就愣住了當場,明白了方纔武雲娘嗤笑的原因。

    原因無他,只是因爲壽王府太富有了。

    長安及益州良田一萬餘頃,東西兩市店契一百八十間,長安宅院十六處,金銀現錢五百萬貫,這些還沒有算上那些價值不菲的珠寶玉器,古玩字畫。

    >>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難怪武雲娘出手便是十萬貫,連眼都不眨的,原來這些錢財對壽王府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漫是區區十萬貫,就算是一百萬貫,只要能幫到李瑁,那也是毫不猶豫的。

    從前李瑁只道母妃偏愛自己,將她的半生所得大半都給了自己,但卻不知數目。

    壽王府豪富,漫是其他王爺,就是整個關中,能與他壽王府一較高下的,除了那些少數幾個積累千年的世家門閥,也就只有李林甫和高力士等寥寥數人了。

    直到現在,看着手中的賬簿,李瑁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竟是這般豪富,也難怪李琦要妒忌了。

    夜色漸深,壽王府白日裏來來往往的人羣已經褪去,敏慎殿悄然安靜了下來。

    若是擱在平時,此時敏慎殿的主臥中早該點起燭火,不時傳出男女歡愉的嬉笑聲,但今日,卻是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反倒是早該熄了燈火的書房,依舊燈火通明,丫頭紫竹還不時地進去填茶加水,沒有半點歇息的意思。

    書房中,壽王李瑁正一臉正色地端坐在書案前,臨摹着初唐書法大家歐陽詢的季鷹貼原本。

    歐陽詢的字筆力險勁,法度謹嚴,於平正中見險絕,於規矩中見飄逸,極得時人推崇。

    而在李瑁地一旁,楊玉環則一手下巴支撐着靠在書案上,一手慢慢地研着磨。

    “玉環,時候已經不早了,我今日就在這書房歇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不必在這陪我了。”李瑁看着楊玉環的一臉倦意,心中閃過一絲心疼。

    可楊玉環卻搖了搖頭,非但沒有離去的意思,反倒站起身子,一邊搶過了李瑁手中的湖筆,一邊拉起李瑁的右臂,自己坐到了李瑁地懷中。

    “秋郎,我們成婚已經三年之久,可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子嗣,如今你又要爲大伯守孝三年,三年後我就二十有三了,你到時候會不會嫌棄我”楊玉環先是拿過李瑁的手臂,輕輕的放在了自己的腰上,讓李瑁將自己摟住,然後聲地問道。

    李瑁既然要爲李成器守孝,那守孝三年內便不能夫妻同房,自然也就不會育有子嗣。

    在李瑁的觀點看來,女子二十三歲未有子嗣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在時下人的眼中,那卻是一件極爲嚴重的事情,如果處理地不好,那可是要七出休妻的。

    李瑁懷摟佳人,低頭看着玉環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我道你今日怎麼這般粘我,原來是在擔心這個。”

    李瑁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接着道:“你這腦袋裏整日都在想些什麼,難道在你心裏爲夫就這般不堪嗎”

    楊玉環連忙搖了搖頭道:“秋郎對玉環的心意玉環自然曉得,只是人言可畏,前途未知,玉環自己不放心罷了。”

    李瑁貴爲親王,他的王爵自然需要有世子來繼承,若是楊玉環始終不能育有子嗣,衆口鑠金,其中的壓力的確大的嚇人。

    而據李瑁所知,原本歷史中的楊貴妃確實不曾懷有子嗣,她的擔憂也許真的不是巧合。

    李瑁凝視着楊玉環楚楚動人的模樣,想起了她在玉真觀淒冷的背影,心裏滿是疼惜與不忍。

    李瑁輕輕地捉過楊玉環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鄭重道:“今日我壽王李瑁在此立誓,無論將來玉環何時育有子嗣,壽王府的正妃永遠只有玉環一人,若有違逆,打雷劈。”

    李瑁的話一字字地吐露,重重地敲擊在楊玉環地心頭,慢慢地,她的眼眶有些溼潤了。

    無論楊玉環之前的內心有多麼的不安,有了李瑁這句話,都已經安寧下來了。

    “你臨帖,我爲你研磨。”楊玉環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匆匆從李瑁地懷裏坐了起來,背對着他。

    李瑁坐在案前,看着這個素手研磨的芊芊背影,忽然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除了那個他深埋在內心的目標,他似乎又多了一個前行的動力。

    紅袖添香夜讀書,三年時間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