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遠耷拉着腦袋,踢着腳下的石子道:“嬪妾想回去了。!”

    皇帝知道她心裏憋着話,卻和自己這樣疏遠,不肯吐露半個字,他不由有些失落。

    他轉過身去往前走,“那回吧。”

    意遠偷偷擡頭瞄了一眼他的背影,雖然高大卻透着一種寂寥。她掐了自己一把,然後說:“那個——我是說,回去對你說。”

    皇帝驚喜地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嘴角隱現笑容。這個笑容足以讓她方寸大亂,緊繃的臉色泛起了一絲可疑的紅。

    兩個人這樣一個走在前頭,一個走在後頭,慢慢溜達回了長春宮。雨珉這個缺心眼的見到他們回來,還悄悄湊到周東身邊問:“他們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周東輕聲道:“姑娘不懂,有什麼悄悄話得在榻說。”

    雨珉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曖昧地衝意遠眨了眨眼。

    意遠全當做沒看見,而皇帝已經捧起她的雙手,含情脈脈地道:“朕與你再見面也有些時日了,過去的事總不能當做沒發生,今晚朕宿在你這裏,咱們…”

    意遠心裏一陣小鹿亂撞,磕磕巴巴地說:“這麼…這麼着急嗎?不能換個…換個時間嗎?”

    “朕白天要處理政事,也晚有時間。”他湊近到她耳邊,“朕今夜都沒叫起居注的宮人過來,你怕什麼?”

    有這句話,她的心裏的大石頭纔算落地。而且如今她和他的關係還沒發展到那等親密無間的地步,相信他也不會亂來。

    有御前司帳宮人整理榻帳,子蘭等人也無事可做了。待兩個人躺在了榻,所有侍奉的宮人退下,意遠才覺得自己的呼吸變的急促起來。

    她直愣愣地瞧着帳頂的菊花圖案,渾身下不敢動彈。

    最終是皇帝打破了沉寂,開口道:“我不是有意隱瞞自己的身份,更無意欺騙你。而且,我也不是斷袖。”

    意遠籲出長長的一口氣,“嬪妾…我知道。”

    “我平時會到民間遊訪,遇到你的那一天已經將近年尾,本來是打算去暢春園那邊。但是,我向來跟父親母親沒有什麼話說,所以在外逗留片刻,便遇了你。”

    意遠覺得他說的這些都不是重點,於是問:“你爲什麼要對我那般好呢?我那時只不過是…只不過是個青樓雜役而已。”

    皇帝心跳似乎停了半拍,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難道要說自己注意她是因爲她的容貌像初戀南陽長公主?本來誤幸梁雲湄後,她對自己有心結,再說這樣的話豈不是又將她推遠了?

    還是另尋合適的機會告訴她。

    他含糊其辭地道:“對你好不需要理由,這麼多年,唯有你能彌補我心那塊兒缺處。”

    “彌補心裏的空缺?”意遠這是第二次聽到有人這樣說。第一次,還是雨珉轉述常叔的話。

    皇帝長嘆一聲,“身在尊位,註定孤單。孃親早逝,父皇對我冷淡。縱然有陳母妃關懷我,可這些年有多麼悽苦,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有時候我很羨慕弘佑和冉兒,他們纔是一家人,而我只是一個局外人。”

    “…”

    “你還記得元夜你提的那個問題嗎?你說皇帝不容易是因爲太皇專寵皇太后,所以才備受冷遇。那時,我告訴你了答案,既對,也不對。”

    意遠腦海浮現出元夜那幕場景——在喧鬧的街市,她還是僞裝的窮小子,拉着他到牆角偷偷說話。

    她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不再像剛纔那樣警惕,側過臉望着他道:“我已經明白皇那句話的意思了。因爲太皇與太后舉案齊眉,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最愛之人的身,難免會對除她以外的人關懷不夠。可太后並非陰險之人,她心善博愛,憑藉內在贏得太皇尊敬。”

    “…”

    “所以,這也怪不到她頭。”

    皇帝決意與她坦白心扉,聽她將自己的心聲分析地這般清楚,也沒有惱怒,只是說了四個字——一針見血

    他眼睛密佈着紅血絲,“我對太后沒有惡意,可終究無法接受她的存在。原本我的母親纔是父皇的原配,可因爲她的到來,原來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他攥緊拳頭,咬牙道:“我的母親的確做過許多錯事,可她不該受到那樣的對待。生前囚禁景仁宮,受盡折磨,無衣無食。爲了保全我的性命,被逼自裁。死後雖有諡號奉享,可——”

    意遠忍不住坐起了身,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頰。她從來不知道,他是這樣的苦。

    “意遠。”弘晟喚了她一聲,“你知道宮人間都流傳什麼嗎?他們都說,孝和皇貴妃能入葬長陵,追諡享祭,全賴皇后賞賜!”

    “…”

    “呵!賞賜!”他怒極反笑,伸出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當了皇帝,仍不能給母親一個太后的名分,仍不能去祭祀她,只能讓她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皇陵之。”

    直到這一刻,意遠才明白常叔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皇帝的日子過的弘霖艱難多了。

    她抓住了他的手,顫着聲音流下眼淚:“你別這樣,求你不要這樣,總有一天,我會幫你想出辦法。我會想辦法的…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弘晟擁她在懷,明明是自己的苦惱,她卻哭成了一個淚人。在此之前,從未有一人值得他傾訴心聲,也從未有一人能替他分擔絲毫。

    他知道自己心的怨氣可怕,也曾試圖化解,可終究戰勝不了心魔。

    也許,她真的能幫自己改變。

    等意遠哭夠了,輪到她來坦白了。她擦乾淚水,很平靜地道:“娘與梁謖相識於浮香樓,那一天正是老鴇逼娘掛牌接客,娘抵死不從,恰好被梁謖聽說了。梁謖暗替娘贖身,娶她爲姨太太,並許諾她生下兒子擡爲側夫人。”

    “…”

    “雖然最終娘生下了我,可梁謖還算有良心,買了處小院落給我們住,派人給我們母女送衣食,也經常過來看我們。直到有一天,他的正牌夫人的到來,打破了這平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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