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悠哉悠哉地躺進藤木躺椅裏,附庸風雅地搖着手裏的摺扇,“管他心裏怎麼想的,你甭操心他們的破事兒了。品書網 .擔心弘晟待梁氏不是真心,這不是閒着沒事杞人憂天嗎?有幾個皇帝能像我這麼癡情的?”

    太后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將藥籍存放好,太后終於坐下來倒了杯茶喝。只不過,茶還沒喝完,安總管火燒火燎地從外面奔了進來。

    “夫人!夫人!”

    太后驚地立刻站起了身,“這麼着急出什麼事了?”

    安總管瞄了眼躺在一旁的老爺子,朝着太后爲難地撇了撇嘴,了個口型——恪王來了。

    太后立刻心領神會,對着他擺了擺手,裝作不經意地說,“什麼大不了的,你先去安排…”

    老爺子閉着眼突然插嘴問道,“弘霖來了?”

    太后和安總管紛紛愣在原地,他怎麼知道的?難不成長了只天眼?

    老爺子冷着臉坐起身,拉長語調說,“讓他進來吧!”

    安總管愣了片刻纔回過神來,連連“哦”了幾聲,轉過身跑了出去。

    見太皇一反常態,主動讓弘霖進來說話,太后還有些不適應,前一步道,“景睿,你要是嫌弘霖煩,不用……”

    “誰說我煩他了?”他再次打斷了她的話,笑嘻嘻地像個沒事人似的慨嘆一聲,“你收了弘霖當兒子,他也是我兒子,我怎麼會煩他呢!”

    太后總覺得他怪怪的,卻說不爲什麼來。

    很快,安總管把弘霖帶了過來。弘霖見到太皇在場也是一愣,但他很快回過神來,深深揖禮,“兒子見過父親母親。”

    太后剛要說話,又被太皇插了話,“我不是你爹,你爹是承皇帝。”

    空氣瞬間凝結住了,屋內靜謐地令人心裏發慌,過了半晌,弘霖才磕磕巴巴地說,“誰養了兒子,誰…誰是父親。”

    太皇冷笑着擺了擺手,“不用在我面前玩虛的,弘霖,我老了,可還沒傻。”

    弘霖嚇得瞬間跪在了地,垂首道,“兒子惶恐,不知父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景睿…你…”太后亦有些不知所措。

    “罷了,好好陪你母親說話。”太皇冷淡地站起身,揹着手走到裏屋去了。

    看着老爺子寥落的背影,弘霖心裏一陣發慌。自己還沒跟他提生父,倒是他自己先提起了,莫非他已經知道常先生的存在了?

    太后輕咳兩聲,讓他收回了翩遷的思緒,叩首喊了一聲“娘”。

    “怎麼今兒進園子了?不巧了,昨兒薛姑娘纔回了揚州。”

    弘霖聽她聲音裏還有些許疏遠,應該對自己做的糊塗事仍介意着,“那日之事,兒子已經知道錯了,兒子保證再不會給皇兄和意遠…靜嬪小主帶去困擾了。至於薛氏,兒子會娶她的。”

    太后臉色稍稍緩和了些,問他,“你能想通好,不論皇待梁姑娘好不好,她自己是下定決心追隨皇的,你癡情枉用。”

    “是。”弘霖忍痛道。

    太后淡淡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讓他到自己身邊坐,“弘霖,我最疼愛的是你。如今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我攔是攔不住的。但你一定記住,老一輩的恩怨絕不會牽扯到你的身。二十年了,縱然沒有骨肉血緣,也有養育之情,你要相信老爺。”

    弘霖機械地點頭,“兒子今日過來是向娘表明態度,待會兒,兒子自會進宮向皇兄請罪。”

    “去吧,別看皇往日裏端着架子,實際他心軟,你多說些好話,他不會計較的。”

    弘霖起身行禮,無聲退出了臥房。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太后才起身往裏屋走去。剛跨過隔斷,看見老爺子孤零零地躺在榻。

    她倚着隔斷沉聲問,“你剛纔對弘霖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良久,才聽到榻之人哼了一聲,“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

    太后悄無聲息走到榻邊,坐在他身旁,撫着他的肩膀道,“景睿,你這些日子一直住在豫園,我聽丫頭們說,你晚總是夢魘。”

    “年輕時殺了那麼多人,能不夢魘嗎?”太皇慨嘆,他翻了個身面朝太后,矍鑠的眼睛閃過一道精光,“看到後輩們的情緣,我想起往事了。”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凝視着他的眼愈發溫柔瀲灩,“那些往事不想也罷,何必給自己找煩惱呢?”

    “怎麼能不想?弘霖每長一歲,我心裏的愧疚每增加一分。午夜夢迴,總是夢見景闌,我親手毀了他們的父子情緣。”

    太后挑眉道,“你還會夢到他?”

    老爺子翻了個白眼,不正經地在她腰間揉了兩下,“你沒夢到過他嗎?”

    太后想了想,還真不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從沒夢到過,畢竟已經二十年了,故人音訊越來越少。大概是出於對往事的懷念,她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感受——想在有生之年再見他一面。

    “多思無益。還有,不許你再陰陽怪調地對弘霖說話了,他心思細膩,難保不會想岔了。他雖然總跟你合不來,但也知道你對他的疼愛,要不然你以爲他會老老實實喊你二十多年父親?”

    老爺子悠長地“嗯”了聲,眼底的黯淡卻似萬丈深淵,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麼,誰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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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前,意遠已經站了有一個時辰了。

    春風吹動藕色的馬面裙,發出嘶嘶的聲響,而頭簪的兩支金步搖,也叮咚作響。

    她翻着眼皮往頭頂瞅了一眼,那金步搖真是好看,一時之間,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兒皇嬪的貴氣樣兒了。

    正這樣自我欣賞着,眼前的大殿被打開了,身着絳紫常服的皇帝板着張臉走了出來,沒好氣地道,“不回你的長春宮,在這兒杵着幹嘛?”

    意遠像只小貓一樣蹭去,“皇昨夜睡的好嗎?”

    皇帝瞄了周東一眼,周東昧着良心尷尬地說,“萬歲爺昨兒召了貴妃娘娘,貴妃熱情,一直到了……”

    意遠收回了抱在他胳膊的手,咬着嘴脣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皇帝撥了撥她簪的金步搖,壞笑着攬過她的肩膀,悄聲問,“哪兒的醋罈子被打翻了,這麼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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