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駭令流薰窒息,她拼命地晃動秋姨,呼喚着:“秋姨,秋姨,秋”
秋姨,在謝府裏裝啞巴一聲不發,默默在謝府裏守護在她身邊十餘年,靜靜等待她長大成人,守住這個天大的祕密。
流薰哭喊着,絕崖上風聲怒號,暮色沉沉,黑夜漸漸吞噬山峯。
眼前的情形不言自明,哪裏是天災,分明是人禍,是有人處心積慮的策劃一場偶然,想要她的命
可是秋姨,無端端的枉送了性命。臨死前竟然吐露天大的祕密,還不及她多問一句,就如此撒手西去了。
哭得周身無力瑟瑟發抖時,她纔看到身邊一直默默立着一人一馬,一聲青灰色衫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腳下不遠處是背後中箭倒在血泊裏的馬伕。流薰一驚。
那人徐徐走向前,一隻骨骼嶙峋的有力的大手遞給她,要拉她起身。
流薰只顧抱住秋姨哭喊,烏髮散落,含淚的眼望他一眼,含了幾分戒備。
那人徐徐摘下蒙面的烏巾,流薰一驚,那張面容冷峻五官深鐫線條剛毅的臉,深邃的眸子,正是世子表兄景珏。如何是他
他手執一柄寶劍薄寒,腰挎弓箭。
流薰啜泣着望着他,滿眼的委屈驚恐,劫後餘生,她卻失去了至親的親人,她終於忍不住,抱住秋姨的屍體縱聲大哭。那哭聲隨着呼嘯的山風在山峯裏迴盪,顯得分外悽慘。
“人死不能復生”景珏開口說,話音溫存,“哭乾眼淚,也喊不醒眼前人。表妹節哀吧。”
流薰的哭聲更大更兇,泛紅的雙眼狠狠瞪着他,不肯挪步。
“上馬”景珏警惕的四下望望橫陳一地的死屍,吩咐流薰,“若不上馬,怕是山賊的援軍就追來了。”
流薰揉一把淚,揚起血淚模糊的臉:“我要陪秋姨在這裏。”
“上馬”景珏堅決道。
流薰倔強着:“我就守在此處”抱住秋姨屍體大哭。
景珏果然縱身上馬,甩下她打馬揚塵而去,聽着馬蹄聲遠去,毫不遲疑,夜風淒冷中山谷裏積雪未化,竟然傳來野獸的嘶鳴,慌得流薰周身瑟瑟發抖,從所未有的恐懼。
“秋,秋姨,秋姨祖母”流薰的哭聲迴盪在山谷裏。
不知哭了多久,馬蹄聲傳來,噠噠噠噠踏在山路上很是清越。
流薰一顆心緊提,但聽那馬蹄聲似是熟悉,果然月色下那匹白馬奔來,將幾根胳膊粗的樹枝扔在她面前,滾落一地。
“果然是個難纏的”景珏去而復返,無奈罵了一聲,翻身下馬,不容分說的將樹枝用牛筋綁定成個架子,固定住半掛在山崖破損的車廂。原來他是去尋木頭綁成車轅。
月色下,他的面容沉靜,動作嫺熟的將車
馬固定,吩咐她說:“你隨我上馬,這車,載人。”
前世裏的悔恨,今世才復活後便是府裏的刀光劍影,如今自己的親人死在她懷裏。
她哭得悽慘,忘乎所以,哭得天昏地暗,所有的恐懼傷懷悲憤都藉此發泄出來。
那隻大手輕輕的撫上她的背,試探了片刻,又落下,輕輕拍哄她,也不說話,直待她哭得抽噎無力,他才淡淡說一句:“若有人敢傷了我的至親之人,我定要他粉身碎骨不得善終絕不會在此徒勞的哭着等死”
一句話如劍很戳去流薰的痛處,復仇,她重生一世,難道不是爲了尋沈孤桐和謝晚晴這對兒姦夫淫、婦復仇的如今更讓藏在深處的主謀封氏露出崢嶸,她一定不能放過這些惡人
鎮靜片刻,她才慌得從景珏懷裏掙脫,心如撞鹿不定,深山孤男寡女,可她又不得不與他共乘一騎。
他抱她上馬,自己飛身躍上馬背,從後面緊緊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溫熱的鼻息就在她頰邊,他說:“坐穩,別怕我送你回府”
馬繮一抖,一聲“駕”馬車顛簸着向山下奔去,趁了夜色,一路狂奔。
面頰上的淚水凝了冰,風掠過,彷彿萬千細碎的利刃割面。
黑夜,淚水模糊了視線,馬車停在郊外一座莊院外,流薰纔有些警覺,這是哪裏
月色清冷,照見松木板橫匾上三個赫然的大字“釣雪臺”。
“這裏是皇上賜我的別院,若表妹不想如此落魄回府,帶具屍首去驚擾太夫人的壽誕喜慶,就暫且在此更衣,裝殮乳孃。”他的話音清冷,如睫絨上凝的冰凌,又涼又痛。
流薰揉揉眼,可她別無旁路。若是此刻回府,少不得惹起事端,驚擾了眼下全府爲祖母辦壽宴的喜氣,更讓才奔波回府的祖父不得安寧。
莊院門大開,一隊家院小跑了出來,爲首的是個小太監,打個千驚愕的望着世子身後的流薰和破爛的馬車,驚得問:“世子爺,這是怎麼了”
景珏擺擺手,不多言語,小太監們打了燈籠引了她們入內。
一路疾步行着,景珏吩咐一聲:“去尋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來,再去把熙寧閣的衣衫挑一身給表小姐更換。伺候香湯沐浴。”
“嗻,”小太監打個千退下,眸光卻偷窺着滿臉血污的流薰,流薰垂下頭,斗篷上的風毛極力遮擋了面頰,心頭卻驚惶未定。
景珏默默地握住她冰涼的手,不動聲色,似在寬慰她不必怕,到家了。
伺候流薰的是兩名婆子,冷個臉,少言寡語,只默默地伺候流薰梳洗更衣,換了身素淨的衫子,挽個髻更衣後,流薰來到跨院。
庭院裏已經擺了一口棺木,敞軒四開的堂上,乳孃秋已經梳洗乾淨,換了一身壽衣,安詳的躺在木板上。冷燭兩圈將她環繞,燭光映出秋的面頰慘白中露出一絲安祥。
流薰忍不住淚水潸然撲去秋姨身上,縱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