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望族閨秀 >第三百四十三章 六月雪
    因避嫌,怕人取笑,流薰有意推了景珏先行去含風榭,自己梳妝齊整隨後就到。

    含風水榭,宴席齊備在水榭旁遊廊外的花園裏,遠處是碧水潺潺青山隱隱,眼前是鳥語花香,鶯啼蝶舞,奼紫嫣紅亂點枝頭,羣芳婀娜爭媚,向盡晴柔。

    流薰來至花園,眸光四望,鬆鬆軟軟滿繡祥雲的紅線毯鋪滿小園前寬闊的地上,正席上坐了老祖宗,身旁是大姑母趙王妃。兩旁客席滿坐府裏家眷。

    謝妉兒依例則伺候在老夫人身邊。左手一列坐了客位上的舅爺封三畏和公子封肅,旁邊是二爺謝祖慎和四爺謝祖懷,謝四爺是個吟風舞月賦閒的官兒,十日到有八日不必去衙門當值。更有幾位公子在嬉鬧說笑。除去了祖父和父親不在府裏,倒是齊聚一堂了。右下首依次是大夫人封氏、二夫人付氏、四夫人慕容思慧及展顏、舞雩姐妹們,更有封家的兩位表姐封鳳嬌和玉嬌。不知爲何,這兩位表姐也有些時候沒來謝府玩耍了,像是謝府近來風波不斷。

    流薰的眸光自然的就落在左手四叔身邊端坐的景珏身上,實在是他太過出類拔萃,一身白蟒箭袖錦衣華服,銀線繡的盤龍光澤熠熠淬着日光耀眼奪目,襯托出一張英挺的面頰,頭上小王冠一顆寶石更是奪目,彷彿將他整個人兒如紅日被托出了海面一般的惹人矚目。

    景珏的目光並沒有再看她,反是悠然自得的把酒臨風同衆人在說笑,被姐妹們糾纏着,聽了世子景珏眉飛色舞的講述塞北販馬的趣事。

    景珏一眼看到他,只從容一笑微微欠身拱手,道一句:“原來是薰表妹來了”後面的話反是沒了,反故意做出幾分拘謹。

    “咯咯咯”的笑聲,趙王妃身邊依偎着的毓寧郡主側了湊去羞他說,“來的時候心心念唸的想薰姐姐,怎麼一見面舌頭短了”

    衆人鬨堂大笑,景珏反透出幾分窘迫,看一眼流薰,眸光裏滿是繾綣溫意。

    “可惜瞭如今朝廷內憂外患上下喫緊,生生耽擱了這一對兒金童玉女的好事。”老夫人在一旁感嘆。

    正說着話,外面一聲通稟:“沈公子到。”

    春風入座般翩然走來沈孤桐。他一襲淡青色直裰,那襟擺上畫了幾筆墨荷,透出與衆不同,風拂過,那荷葉都似在清波里盪漾一般。烏黑的發泛着光澤用碧玉簪挽起,頎長高挑的身材清寒入骨般,俊俏秀美之極,溫然含笑而來,舉手投足間滿是風流倜儻,一時間吸引了衆人的眼光。

    沈孤桐沉穩的上前同衆人見禮,向老夫人稟告道,“才孤桐從軍機出宮時,恩師叮囑轉告老祖宗,今兒公務繁忙,就不回府了。”

    老夫人慨嘆一聲,“早知便是如此。”又看看沈孤桐身後問,“他老子不回府,俊哥兒人在哪裏這麼多長輩在場,他卻沒個蹤影。”

    沈孤桐四下掃視一圈,詫異道,“子駿師弟不曾回府嗎許是高興過頭,去收拾行囊去了。”

    “收拾行囊”老夫人不解地問,衆人也齊齊透出詫異的神色。

    沈孤桐故作糊塗道,“難道老祖宗不曾聽說今兒朝堂上,,皇上已經頒旨”

    “咳咳,咳咳~”一旁的二爺謝祖慎和四爺謝祖懷齊齊的咳嗽,就是封三畏也似恍然大悟,忙岔開話題說,“人不風流枉少年,許是年輕人貪玩,哪裏就能拘在府裏”

    但老夫人已從衆人敷衍的神色中看出不祥,眸光一動,倒吸一口涼氣探了身子問,“孤桐,你說,是不是皇上他,他許了俊哥兒所請,那河南賑災”衆人立時噤若寒蟬,目光都投向了沈孤桐。

    沈孤桐立時恍悟了自己失言,烏亮的眸子帶了幾分無辜委屈般求助地望向謝祖懷,謝四爺狠狠瞪他一眼,罵一句,“平日裏看你聰明伶俐,如今也讀書讀糊塗了腦子。偏偏說這事兒添堵煞風景”

    封三畏忙說,“師母莫急,皇上不過是一時氣惱羣臣推諉無人敢任事去去賑災,纔對子駿請纓大加讚許,點了他做八府巡按,賜了尚方寶劍。皇上金口一言,怕是定無改悔。不如待師父回府再從長計議。”

    謝子俊被點了八府巡按,皇上竟然不顧謝閣老的反對,力排衆議,將這無人敢擔的衆人交去了謝子駿單薄的肩頭。流薰驚愕之餘竟不知如何去勸哥哥。

    如今木已成舟,迴天無力。方春旎更是顫抖了脣,淚水盈盈在眼眶盤旋。

    “哥哥,”流薰氣惱的正要起身,被景珏深深望一眼,輕輕搖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滿座頓時愁

    雲慘霧。

    老夫人落下老淚,“這孩子,這麼多大人都不敢去頂的差事,如何他初生牛犢不怕虎。他自幼沒了娘,長這麼大莫說出京城,就是府裏都沒有怎麼出去過,如今去那盜匪橫生餓殍遍野之地,若有個三長兩短,十年寒窗才熬出出人頭地考取了狀元,這,這可如何是好”

    “聖旨一下,定無迴旋的餘地。老祖宗還是從長計議,莫急壞了身子。”沈孤桐勸慰着,“或是師弟此去馬到功成,顯身揚名。靠一己之力,就能得到擢升”

    “都是他老子迂腐,處處轄制他,委屈他,這孩子才.”老夫人彷彿就要失去孫子一般痛心疾首,堂上亂作一團。

    景珏輕輕推了流薰出了小園,立在廊下輕聲道:“薰妹,事到眼前,埋怨無益,更是於事無補。莫不如”

    流薰微止了悲咽淚眼望他,“可哥哥此去,就是送死”

    “河南境內倒是有趙府昔日的門客,如今哀鴻遍野,不知還剩下幾個。我託人去打探。更有沿線各府各境內的兵馬,我尚可以調派。讓他們奮力保護子駿的安危。”

    幾句話說得鎮定,超乎年齡的沉穩,看他那雙眸子深澈漾着清輝凝視她,流薰心頭漸漸安穩,生出些暖意。轉念一想,反是自己慌了手腳,不能去想個救急的法子。

    “就依表兄,流薰也去央告祖父,將貼身護衛分上兩名去護送哥哥赴任。”

    二人正在商議着,就見幾名封府衣着的小廝急匆匆跑來,急得一頭汗水,從流薰和景珏身邊而過,直奔去擺了宴席的含風水榭外的庭院。

    不多時,封三畏急匆匆的告辭離去,因行得急,腳下不穩險些跌了一跤,幸好被小廝攙扶。

    封氏和謝妉兒緊隨了其後送出。

    酒宴似不歡而散,三三兩兩散去丫鬟婆子們有人在竊竊議論,“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父債子償本是應該的。那緒家的子孫也太不識趣,不是自己打臉出醜嗎”

    “聽說是有冤枉。帶了贓證都擊鼓鬧去刑部大堂了,說是要奇冤不雪,六月飛雪呢封大人豈能不急”

    流薰忙攔住送客歸來的小姑母問,“可是出了什麼事兒舅舅急匆匆的走了”

    謝妉兒看看封氏走遠搖頭道,“才刑部才結了常春樓緒恆久縱火燒死一百零八條人命的案子。如今緒家兒子們遭了宮刑不服,去刑部喊冤。說是那緒大人是被人打昏扔去火裏活活燒死嫁禍的,還推算是封舅爺爲了救外甥女有意誣陷了徐恆久這老實人頂罪。”

    “口說無憑,就是告御狀也沒有。”景珏皺了眉頭說。

    “那緒家的兒子不甘心,在火場裏尋出了緒恆久的屍體,讓仵作驗屍。緒恆久手裏,緊緊握住一個綠玉盒子,裏面是兩截指甲,許是那縱火的另有其人。”謝妉兒神祕道。流薰哦了一聲,頗是喫驚的神色,景珏說,“那就要看緒恆久臨死前,是翻的哪位小倌人的牌子”

    “聽說,一個叫什麼歡奴的”

    “沈公子當心”一聲驚呼,衆人回首看去,見沈孤桐正撣了衣衫起身,口中支吾道,“這地如此之滑”

    流薰心頭一笑,豈止是地,更有好戲在後面呢。

    “沈師兄如何這麼不留心,仔細跌傷了,就無法去軍機處當差了。”流薰上前關切道,吩咐丹姝說,“還不快快扶沈公子回房歇息。許是喫多酒,再熱些醒酒湯給沈公子醒酒。”

    丹姝不服道,“小姐,沈公子才從朝裏回來,都未落座,哪裏飲酒”

    恰是院內慕容思慧身邊的小丫鬟繡菊跑出來,手裏提張紙奔跑了問,“封舅爺可是走遠了”

    “慌手慌腳的做什麼”謝妉兒叱責一句上前。

    繡菊抖落着那張畫兒焦急道:“才那些給封舅爺報信的奴才們走的急,公文裏掉落了這個。”

    謝妉兒接過來一看道,“這是什麼可不是個畫兒這,不是畫的同歡花嗎”

    沈孤桐身子一晃,緊緊的貼住了柱子,強自鎮定道,“交給我,我去追上封舅爺。”

    見沈孤桐離去,衆人或是感慨,或是議論紛紛。都說這斷子絕孫的大罪,若是緒家冤枉,那真兇更該拿去點天燈千刀萬剮了。

    方春旎遠遠地望着流薰,向她點點頭,二人心照不宣,各自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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