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望族閨秀 >第五百四十三章 絕崖明志
    流薰被景璨拉着疾奔去後園,他大搖大擺,滿嘴叨唸什麼,也聽不清,流薰只得隨他一路衝出小門。他來得巧,前些日放煙火信號都沒能喚來他,他如今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二人一路行來,直到角門口,也沒見綠嬋的蹤影。待她被景璨裝瘋作傻的攔腰抱起一把塞去馬車上,那馬車揚塵而去,身後留下丹姝和丫鬟們追趕來的不安的呼喊聲,“小姐,小姐等等呀~”

    車廂顛簸,昏暗的光線中,車裏分明還坐着一人,流薰定睛一見就驚了。

    “綠嬋”她脫口而出。

    綠嬋屈膝就要在狹窄的空間下跪,哀哀的喊一聲:“小姐”

    景珏在外面趕車,流薰挑了簾子看一眼,才轉去綠嬋問,“你怎麼回來了你不要命了嗎若被她們抓去”

    綠嬋扶着流薰的臂仔細打量她驚喜道,“丹姝對綠嬋說,小姐驚瘋了,小姐你沒有事兒是丹姝在騙我嗎”

    流薰不好同她解釋,不置可否,綠嬋才嘆息一聲說,“她們恨我,原是應該的。自作孽,不可活怪我”

    流薰見綠嬋頭上裹個蘭花布,身着蘭花襖,一副村婦的模樣,看樣子生活困頓,但她身上披一襲白麻布胡袍,頭上盤起的髮髻上繫了白色麻繩,似在縗絰戴孝。

    流薰不覺有幾分詫異。綠嬋逃走時,她還念在昔日情分上,不記舊惡,給了她些銀兩首飾,她不該生活困苦。綠嬋沒了爹孃,她給誰戴孝

    綠嬋冰涼的小手握緊流薰的手說:“小姐,綠嬋有要事稟告。京城要出大事,謝府有滅門之災,小姐你快跑吧”

    “謝府,滅門之災,大事”流薰滿眼惶惑,安撫綠嬋說,“莫急,好好說。”

    綠嬋緊張道:“小姐,是真的,綠嬋不敢矇騙小姐。奴婢逃出京城,蒙小姐恩典,就去投奔塞外的親戚謀生。綠嬋後來命好,嫁了一蒙古漢子,他爲人忠厚,對綠嬋很好,也顧家。我們拿小姐給的錢當本錢,也做上塞北塞內兩地販馬的買賣,生活得倒也舒坦。可是,前些時候,我們販馬在麥城,遇到了趙王府的人”

    “趙王府”流薰問。趙王父子戍守邊關,這本不足爲奇。

    “是,是趙王府。前些時候,有幾個同在塞北一帶販馬的朋友介紹生意給我們,說是有個中原的大買家來邊關買馬,需要上萬匹駿馬,出手闊綽。我們夫妻興沖沖的隨了去販馬,對方付的定金是七成,出手大方。買賣成了後,對方誇讚我男人和小叔子人好又厚道,還要我們尋人來幫忙他們運送鐵駝子去一個地宮。後來,他們去了一個地宮,好大的地宮,裏面都是兵器。還要硝石火藥。就在大家買賣事成要離去時,他們開始殺人,我男人,我公公,小叔子,都被”綠嬋涕不成聲,哭了一陣子,聽得流薰周身發冷。地宮、兵器、火藥,難道趙王果然要謀反

    綠嬋一把抓住流薰的手腕哭道,“小姐,他們要謀反,要滅口。現在塞外都是趙王的兵馬,他們在試着做什麼紅衣鐵浮駝,一種大炮,用人血當引子。嗜血成性呀”

    流薰驚得目瞪口呆,綠嬋的眸光裏滿是血光,滿是憤恨。趙王,怎麼又是趙王

    “綠嬋,你確信沒有聽錯造反謀逆可是殺頭大罪”流薰緊張道。

    綠嬋滿眼的篤定,“綠嬋所言句句屬實。綠嬋起初並不知道是趙王府的人,只因男人和公公一去不回,就設法四處去打探。可尋到地宮時,那地宮的入口已經被封,毫無蹤跡。綠嬋費勁了周折總算遇到了當年做買賣牽線搭橋的那個胡人,就藉口去他府上做廚娘想打探男人的消息。可那日,我送糕點去的路上,偷聽到他們的談話,竟然看到了趙王府的那位管家,常來謝府的。嚇得綠嬋魂飛魄散的,綠嬋就跟了去偷聽,竟然看到了趙王爺。”

    “什麼時候的事兒趙王如今在京城呀。”流薰詫異道。

    “就是兩個月前,還有世子爺呢,奴婢認得真真的”綠嬋揩一把淚堅強道,“世子爺還說,什麼紅衣大炮的圖紙就要拿到,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趙王還說,遲早要殺進京城去。不過他如今有個法子不用一兵一卒就讓皇上駕崩,再嫁禍給謝府,謝府滿門抄斬一定是逃不掉的,這朝廷就要易主換天了。”綠嬋說罷,目光中也滿是驚駭。她問流薰,“小姐,謝府就要大禍臨頭了

    ,這趙王太過狠毒,他們問話對答中,綠嬋才知道所有人都死,血流成河在地宮裏,他們殺了所有知情的人滅口呀。”綠嬋哭得涕不成聲,“綠嬋想到了小姐,更記得小姐昔日要嫁給珏世子,還有當年世子妃之死,樁樁件件對綠嬋看來都是可怕之極。所有綠嬋來給小姐通風報信,小姐造作準備,小姐要殺掉這些虎狼爲綠嬋報仇呀”

    綠嬋失聲痛哭,哭聲被車輪聲壓得粉碎。

    趙王要謀反,私自募兵,大早兵器,試製紅衣大炮。眼見就要一場兵戎之爭,生靈塗炭。更有皇上就要被他們暗害,謝府也要被嫁禍而滿門抄斬。這到底是一個什麼局流薰滿心狐疑。如今是四面楚歌,戰鼓擂起,號角爭鳴,她若躲藏都不行了。如今只有披上盔甲揮舞武器出去決一死戰。

    “你可是知道他們要如何暗害皇上”流薰急得追問。

    綠嬋搖搖頭說,“這個倒不曾聽他們說起。綠嬋還想再聽,恰是珏世子警覺,看到了地上的影子,就提劍追了出來。綠嬋一慌,就嚇得躲去假山旁。誰想可巧丫鬟從廊子下過來奉茶,就被珏世子一把擰斷了脖子。小姐,綠嬋嚇得腿都軟了。這才逃回京裏來尋小姐通風報信。”

    流薰沉默片刻,聽着馬車輪子聲漸漸的放緩,那馬車也在“馭~”的一聲長呼聲中停下。

    流薰掀開轎簾,見是郊外的青山包圍中的半山一座宅院。是謝府的縹緲峯別院,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這裏。

    這天大的祕密,她如何也要讓景璨得知,趙王姑爹竟然包藏禍心,要謀逆造反

    “綠嬋,你在別院先藏身躲避些時候,我去商量一下,派人送你去江南。如今你沒了家人,塞北是不能再回去了。待先安頓了,我在京城將此劫過去,就去尋你回來。”流薰語重心長道,綠嬋只剩垂淚,“小姐,綠嬋千錯萬錯,昔日多了許多豬狗不如對不起小姐的事兒,小姐你饒了綠嬋吧。綠嬋遭了報應,好端端的家也沒了,綠嬋只想今生今世伺候在小姐身邊。”

    流薰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鼓勵她道,“別怕,咱們多年的情誼,我也捨不得你的。你安心留在這裏。”

    流薰同綠嬋相互攙扶着跳下馬車,流薰又問她,“綠嬋,可是有人認出你來”

    綠嬋尋思片刻搖頭,“並沒有,趙王府的人都沒有同我正面而過,再說綠嬋是廚娘的模樣,滿臉油黑如泥的”

    “如此便好。”流薰尋思片刻,引了她如宅院,就轉身去同景璨躲避向無人清靜的地方去,一路上,流薰將綠嬋所說的驚天祕聞一一告訴了景璨,景璨的眉頭皺起,再沒有了往日雲淡風輕的自在閒然。

    絕崖,山風呼嘯過耳,掠起謝流薰一身素練薄裳獵獵作響,彷彿山崖邊那朵被吹得飄搖不定的小百合,她靜靜立在他身後。

    “殿下,機不可失,綠營軍的兵馬和申侯爺的大軍都可調度,無數百姓翹首不想戰火兵戎塗炭,都指望殿下回京靖難。”她掠一把被風拂得凌亂的碎髮在耳後輕聲提醒,眼前人卻靜坐山崖橫生的巨石上,靜靜地的用名貴的蟒袍擦拭那柄貫虹寶刀雪亮的鋒刃,一寸寸一毫毫,全神貫注,不作一聲。

    那是一張絕美得無比純淨的臉,彷彿那瑩透如璧的天宇,深抿的薄脣脣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笑得那麼恬靜無邪,令人不忍輕易打破那份恬靜。

    許久,他舉起雪亮的寶刀對了蒼白烈日喃喃地嘆息:“這刀,若在俠客手中,就是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殺人利器;若是在工匠手中,就是雕琢出巧奪天工之物的工具。可見這同物不同命”

    流薰心間一凜,忽覺一抹寒涼入心,彷彿不經意間大勢已去,她竟毫無覺察,滿以爲景璨得知此事,定然要振臂一呼重回江湖,率義師回京城靖難,殺了奸賊。她纔要開口勸誡什麼,景璨已倏然將刀入鞘,塞在她手中說:“我老十二一顆心本不在那金鑾殿上,富貴於我如浮雲,道不同不相爲謀。”

    流薰定定的立在山間,眼見他飄然而去卻雙足無力去追趕。

    絕崖上浮雲飄聚,暑熱漸生,烈日灼目。彷彿眼前這山崖分外的熟悉。

    她的心頭一震,身後一陣冷笑:“果然是個富貴閒人。有些人還能選自己是爲兵刃還是爲匠器。可有些人,一如我,怕是生下來,就無力去左右選擇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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