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算計……人類，果然是狡猾的生物。”
此刻，天地銅爐的身體已經被無數條枝條貫穿，綠色的葉子生長出來，遍佈他全身。
生命之樹的樣子從那些枝條中逐漸顯現。
天地銅爐轉過頭，“果然是你。”
“幹旄，你作惡太多了。”
“呵，你永遠都是這副慈悲模樣，裝腔作勢，讓人作嘔。身爲樹靈，竟與人類同流合污……”
“這無關種族。幹旄，你一直憎惡人類，覺得都是人類毀滅了你的家園，欺辱作踐你，所以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可幹旄，任何生物都是兩面性的，人類之中，有惡，也有善。同樣的，生靈之中，也有善惡。”
“住口！別滿嘴大道理的教訓我！你以爲你是誰？也配這麼跟我說話？人類能主宰這世界，爲何我們就不行？只因爲人類數量比我們多，實力更強？這百萬年間，人類用戰爭和血腥，統治世界，成爲這片大陸的霸主。我們不得不被驅逐出家園，龜縮在偏僻的角落，憑什麼？”
“數百萬年前，沒有人類之時，我們纔是這片大陸的霸主！我不過是想重新奪回這位置罷了！”
“你只是在滿足自己的私慾！”
“呵，那又如何？誰沒有私慾？不過是我從未遮掩罷了！那些人類，四處征伐，殺戮，哪個不是爲了自己的私慾？誰有能真正大公無私？你難道就沒有私慾？她就沒有？”
凌雪微走上前，“說的已經夠多了。樹爺爺，不必跟他浪費口舌了！天地銅爐，走到今日這一步，是你咎由自取！別以爲只有你自己曾失去過寶貴的東西，紫金巽失去的只會更多，可他卻一直保持善良，沒有像你這般，四處爲惡。”
”所以啊，他死了。”
天地銅爐語氣冰冷。
凌雪微沉默。
看着天地銅爐滿口鮮血，哈哈大笑彷彿入了魔的神態，忽然開口，“對，是你殺了他。”
天地銅爐的眼神驀然變得陰沉至極！
“是你！是你們殺了他！之前他一直活得好好的！若不是你們忽然闖入，他怎麼可能會死？”
凌雪薇繼續道。
“你一直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當時的他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空有一具軀體，其實他的靈魂，早就死了！”
“閉嘴！你閉嘴！賤人我要殺了你！”
“你一直在自欺欺人，其實你內心深處很明白，是你逼死了他，你的囚禁，徹底踐踏了他的尊嚴，毀掉了你們之間最後的情分，他欲離開你，你惱羞成怒，不顧他意願，強行將他留下。你以爲，你的這些行爲，真的是因爲在乎？不，那只是你內心的偏執和佔有慾在作祟罷了！”
“而同樣的，他也恨你，恨不得殺了你。可是，他無能爲力，或許是太善良，或許，已經厭煩一切，無論是你的，還是他自己。所以，他纔會對我這個初次見面的人，求情我殺了他。”
“他就算死，也要擺脫你。”
就算死，也要擺脫你。
就算死，也要擺脫你。
擺脫你……
擺脫你！
這句話，如同魔咒，徘徊在天地銅爐耳邊。
可那笑聲，卻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如同瘋魔了般。
“擺脫我，就算死，也要擺脫我……”
忽然，天地銅爐想起了很多年之前的時光。
……
曾經，被囚禁的少年用絕望的聲音，哀求着他。
他很生氣，因爲這麼多年過去了，少年竟依然想逃離他！
所以，後來他就用更殘忍的手段，將少年硬生生釘在十字架上，先是手，然後是身體……
而少年也從開始的哀求，到最後，再無聲音。
他用鎖鏈鎖住少年，柔聲低喃，“爲何總要離開我？爲何不願陪着我？你說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不離不棄，可你騙我。”
“我只是……太痛了……”
少年的鮮血，一滴滴滑落，身體蒼白的有種病態美。
好像下一秒，就會離他而去。
“痛？沒關係，很快就不痛了，是我的錯，忘了你最怕痛。”
他手輕輕拂過少年面頰，有光在額間亮起。
少年那蒼白虛弱的秀麗面龐，平添了幾分活力。
他就這樣看着少年，一瞬不瞬。
眼神，帶着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現在呢？不痛了吧？””
“你知道嗎？你真的很殘忍……爲什麼你能不動聲色說出這種話來？禁錮我的身體，剝奪我的靈魂……如今，連感知，你都要拿走嗎？那我是什麼？一具行屍走肉？你爲什麼不直接殺了我？爲什麼？！”
忽然，少年嘴角溢出一縷血來，那刺目的鮮紅，灼傷了他的眼睛。
少年的臉瞬間變得透明起來，就好像下一秒便會消失般……
天地銅爐臉色大變，從未有過的慌張！
接過他才發現，少年竟然，咬舌自盡！
他立刻勃然大怒！
“爲什麼？你……爲什麼……”
“就算是死，我也要擺脫你……”
少年奄奄一息，天地銅爐卻腦袋一嗡！整個人如墜冰窖！
“呵，哈哈哈……就算是死，也要擺脫我？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他的樣子，從未有過的可怕！
後來，他將少年封禁在異度空間，徹底囚禁了對方。
他經常來看少年，可少年越來越遲鈍，他知道，這是被剝奪五感和意識的原因……
看着他少年乖待在他身邊，不吵不鬧，安靜回望着他的模樣，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們剛相處的那段時間……
這樣就很好。
這樣，就足夠了。
只要少年還在他身邊，他就滿足了。
可是，看着反應越來越遲鈍，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神情呆滯僵硬的少年，他眼裏的光越來越少，流露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痛苦和迷茫……
後來，他來的次數越來越少。
再到後面，他幾乎不來了。
就這樣吧。
至少，人還在，不是嗎？
……
此刻，幹旄好像看到了少年。
笑容乾淨明媚，如同冬日裏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