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置身在黑暗中的影子。
而凌雪薇，是沐浴在太陽之下的光。
他們，註定無法在一起。
既如此，那就讓他的光，永遠留在那個他曾經嚮往的地方吧。
雪兒……
凌雪薇詫異望向帝千絕，因爲這一刻，她竟彷彿聽到了帝千絕心裏話。
帝千絕所有的想法，都清晰傳達給她。
她知道帝千絕此刻的心情，對方在想什麼，她似乎全都知道。
正因此，她纔會更驚訝。
“你不相信，是嗎？雪兒，我從未開口告訴過你……”
帝千絕伸手撫過凌雪薇的臉，動作溫柔，“我愛你。”
或許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有些一直難以說出口的話，就再無任何顧忌。
當說這幾個字說出口後，一直壓抑在心口的沉重，瞬間一掃而空。
凌雪薇神情複雜，張了張口，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光芒一閃，魔晶之心化作縷縷光芒，在她胸口凝結出一株花。
那是……紫色鳶尾。
“雪兒，你可知這是什麼花？這是鳶尾，寓意……絕望的愛。”
凌雪薇一怔。
垂首看向心口，那株開得格外妖異，卻眩目的花。
她終於記起，爲何會覺得這花眼熟了，之前那“咒枷”的花紋，不正是這樣的嗎？
絕望的……愛。
絕望的愛，是帝千絕對她的。
帝千絕一直用強勢和掠奪，來僞裝自己內心深處的卑微，和小心翼翼。
他知道，凌雪薇從未愛過他。
在凌雪薇眼中，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
她看着夜墨炎。
而他，則一直看着凌雪薇。
所以，帝千絕很清楚。
正因如此，他才更絕望。
他的愛情，在懵懂，和錯誤中悄無聲息出現，甚至連他自己都未發覺。等他發現後，卻因爲自尊和驕傲，不願承認，於是，一錯再錯。
從前他無法釋懷，疑惑的種種，如今看來，都再清晰明瞭不過。因爲渴望，所以纔會追逐。
正因爲凌雪薇身上有他渴望的一切，所以他才逃脫不掉，本能地想要留下凌雪薇在身邊，哪怕是用盡所有卑鄙手段，也在所不惜。
不知不覺，他早已中了一種毒。
一種名叫凌雪薇的毒。
這毒，沁入了他的骨，至此，萬劫不復。
但他，不悔。
“雪兒，從前，我很抱歉……”
帝千絕幽幽道，“別討厭我，更別怕我，我希望以後你想起我來，不至於總是可怕厭惡的記憶。”
凌雪薇脣瓣蠕動，眼眶有些發紅。
怎會……
她腦中閃過過往的那些記憶，那些曾經在她最低谷，最孤獨迷惘時，帝千絕始終守着她的一幕幕……到了這個時候，過往那些恩怨糾葛，她早已經放下。
“我，沒有恨你……”
至少現在，沒有了。
凌雪薇有些訥訥，甚至是不知所措。
“是嗎？”帝千絕笑了，是釋懷，也是溫柔的笑，“也別覺得欠了我，我也是爲了自己。雪兒，你總是用冷漠僞裝自己，其實，你是最心軟的。到最後，我也想在你這留下些記憶……”
他不想凌雪薇忘了他。
“能死在你懷裏，是我最好的歸宿……”
隨着這些話落，帝千絕身體化成黑灰，大半的身體已經消散。
最後，他深深地望着凌雪薇。
似要將凌雪薇此刻的模樣，刻入骨血，融入魂魄。
這一生，遇到她，愛上她，他執迷不悟。
不悔。
帝千絕的手撫過凌雪薇的眉眼，那熟悉的，讓他一眼就動了心，攝了他魂魄的眸。
他癡癡望着。
最後傾身，將一吻印在凌雪薇的眉心上。
這一吻，似用盡了他全部力氣。
彷彿穿越了宇宙長河，歲月洪荒，到那時間的盡頭。
虔誠的，猶如信徒。
他多麼希望，時間就此停止。
凌雪薇睫毛輕顫，閉上了眼。
“謝謝你……”
這一聲嘆息，清晰迴盪在她耳邊，逐漸消散。
凌雪薇看着帝千絕，那張熟悉的芝蘭玉樹般的面龐，一點點消散在空氣中。
最終，化作漫天星光，消失在虛空。
她下意識伸手，想抓住這光，可卻抓了個空。光芒從她指縫間漏過，隨即消散。
耳邊，一直迴盪着帝千絕最後那句謝謝。
倏然，心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那與她逐漸融合的魔晶之心，似乎感應到宿主的隕滅，在哀傷，哭泣。
凌雪薇幾乎已分不清，究竟是這魔晶之心在哀傷，還是她在哀傷。
等回神，發現眼淚已爬滿面龐。
手一抹，滿手的溼熱。
原來，她哭了。
“薇兒。”
“阿炎……”
凌雪薇怔怔望着夜墨炎，眼淚控制不住滑落。
夜墨炎來到她身邊，捧起她的臉，給她擦掉淚珠，“別哭。”
“你要離開我了，是嗎？”
痛到極致，就感覺不到痛了。
“不要走，我不要你離開……不準，我不準……”
凌雪薇抽泣着，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沒了往日的理智和鎮定，好像就只有這樣，才能壓抑自己心底的慌亂和絕望。
夜墨炎心疼的擁抱住她，可此刻的他們，已經感覺不到彼此的溫度，他身體猶如迅速流逝的沙漏，已經到了最後了。
“乖，別哭，聽我說，我會回來的，等着我。答應我，照顧好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
她哭得泣不成聲，不斷搖頭。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薇兒，無論是百年，還是千年，我都會回來找你……”
“等着我……”
夜墨炎的聲音，逐漸消散在風中。
看着夜墨炎遠去，凌雪薇感覺到她的心被巨大的恐慌攥住！
“不！”
“夜墨炎！”
“你回來！回來！”
凌雪薇崩潰的嘶吼在虛空迴盪，最終化爲一聲哀泣！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雪。
潔白的，如同鵝毛般，漫天灑落。
似乎老天也在哭泣。
這時，一株花緩緩從空中飄落，落在她身上。
凌雪薇怔怔望着那花，發現那竟是她和夜墨炎從幽冥地獄帶回來的永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