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不亦樂乎
    家傢伙

    這滿朝文武,有窒息的感覺。

    方繼藩擡眸,認真地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已經徹底的懵了。

    他雖見過許多匪夷所思的事,譬如方繼藩求雨。

    可這求雨,是有合理解釋的,方繼藩學過夜觀天象之法,在古人裏,也有一些懂觀天象之人,你說方繼藩學了點兒祕方、祕笈啥的,都可以理解。

    唯獨這三十石,卻是前所未有啊。

    古人與後人不同。

    後世的人,每日都接受各種新科技和新思想的洗禮,因而早已習慣了生活中隨隨便便出現新鮮的事物。

    可古人的生產力,其實自秦漢開始,就大抵都在原地踏步,雖也會出現一些新的工具,可這些工具已經他們認知的常識,大抵都不會脫離你超出認知水平的事。

    正因爲如此,在後人看來,爲啥老祖宗們出現一點新鮮東西,便認爲是離經叛道,而在歐洲,出現點兒異常,立即便捋起袖子加油燒女巫,這其實都是這時代的人們在原地踏步了許多年,社會形態和生產力方式停滯,因而無法相信過於荒誕的事務的。

    這是思維上的差距。

    弘治皇帝依舊還是半信半疑的,這已不是信不信你英國公和方繼藩的問題了,這牽涉到的,乃是根深蒂固的價值觀。

    所以,方繼藩特意帶來了傢伙,必須得讓人眼見爲實。

    方繼藩再次道:“陛下,現在能否請臣來安排。”

    滿朝文武竊竊私語,大殿之中,有些沸騰。

    弘治皇帝深吸了口氣,才努力地撫平了情緒,沉沉的道出一個字:“準”

    方繼藩便立即道:“臣的屯田校尉還在午門之外,先請他們帶傢伙進來吧。”

    片刻之後,張信等人就揹着柴以及鍋碗瓢盆來了。

    十幾個人,形象都不大好,個個衣衫襤褸,滿身泥星,認真去看,張信的布鞋上頭還磨出了一個大口子,三顆可愛腳丫子luo露出來。

    其實在來時,張懋是想讓張信和校尉們換一身衣衫的,畢竟可能要面聖的,得光鮮一點纔好,可別把朝中諸公嚇壞了。

    可方繼藩堅決不同意,他就喜歡賣慘呀,這番薯能到現在這樣的結果可付出了大家不少的心血,種出番薯就是功勞,這一副德行來面聖,幾乎形同於每一個人臉上刻着我好慘三個大字,這是啥,這就是苦勞啊。

    這與謹身殿格格不入的一羣人一進來,頓時,大臣們心底的腹誹和非議一下子就消弭了不少。

    這是當初的羽林禁衛

    怎麼形同乞丐

    看來這屯田是真正辛苦啊。

    連弘治皇帝也都動容了,他喜歡那種勤儉和苦幹的人,這本就和弘治皇帝的性情有關,一看他們,弘治皇帝的心裏就定了一些,這些人,看着就很靠譜啊。

    “埋鍋。”

    方繼藩一聲令下。

    張信等人倒是有點兒猶豫,畢竟在這謹身殿裏造次,這是他們平日不敢想的。

    不過在屯田百戶所,他們歷來習慣了方繼藩的蠻不講理,雖是戰戰兢兢的,卻也沒有違抗方繼藩的命令。

    於是乎,柴禾堆砌起來,生火。

    謹身殿很空曠,所以不擔心排煙的問題,而且就算有點燻人,方繼藩也不在乎。

    既然君臣們不相信,那就讓他們相信爲止。

    火焰躥了起來,頓時那煙燻繚繞撲面而來,靠的近的大臣遭了秧,拼命的咳嗽,眼睛發紅,心裏大罵方繼藩的祖宗十八代。

    方繼藩呢,自也不是閒着,從張信的揹簍裏取出了紅薯,而後將這紅薯一個個的丟進了火裏。

    而在另一邊,有校尉已經升起了爐子,爐子裏一個鐵鍋,倒了水,下了一點兒米。

    衆人一通忙活。

    可如此的講究,卻讓人心裏的希望冉冉而起。

    這不像是虛報啊。

    否則這方繼藩怎敢如此造次

    因爲時間問題,火故意的燒得很旺,等那鐵鍋沸騰起來,鍋裏的米也開始在翻滾的熱水裏沸騰了。

    另一邊,有校尉拿着小匕首,在一旁給番薯削皮,再將番薯切成塊,接着一股腦的將這番薯丟進沸騰的水裏。

    煙氣一時沒有散出去,頓時籠罩在謹身殿裏。

    方繼藩有點蒙,硬着頭皮道:“快好了,快好了,稍作忍耐。”

    那些年輕的大臣倒也罷了,可年紀大的,實在有點喫不消了,憋着臉,唯恐君前失儀,快窒息了。

    這邊升起的火,越來越旺盛,方繼藩幾乎可以聞到烤紅薯的香氣了。

    他下意識的覺得嘴角有點溼潤,上輩子,自己也很喜歡喫烤紅薯的,可自從價錢

    漲到了三塊一個,便捨不得吃了,畢竟他得攢錢買房交女朋友,雖然終究他還是沒有女朋友。

    “熟了”一股奇怪的香氣已經飄蕩而起。

    此時,已是傍晚了,也到了喫晚飯的時間,君臣們本就有點餓了,現在似乎也聞到了一種別樣的氣息。

    啪就在這時,炭火堆裏,一顆表皮燒焦的紅薯似乎爆開了。

    方繼藩生怕半生不熟,所以還指望着多燒一會兒呢,可一看,頓時急了,好像要燒焦了呀,於是忙道:“快,快滅火。”

    衆校尉一聽,又個個手忙腳亂起來。

    “”

    一羣衣衫襤褸,形同乞丐的人,在眼前晃啊晃,實在很礙眼。

    不過至少煎熬的會過去的。

    一個個燒得焦黑的番薯從火堆裏撿了出來,足足有二十多個,賣相很醜,方繼藩命人用盤子裝了,先放在一邊冷卻。

    另一邊,紅薯粥也已差不多了。

    這一大鍋裏,其實沒有放多少米,之所以用紅薯熬粥,只是因爲用粥水中和掉紅薯的膩味罷了,何況這樣更能當飽。

    原本這點米,放在這麼一大鍋水裏,熬出來的粥,連筷子都立不足的,指望它能充飢,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一碗碗紅薯粥終於在萬衆期待中盛了上來,於是方繼藩大聲道:“誰要來試一試”

    “我”

    “我”

    古人對於新鮮的事物,總抱有警惕感,是極少有人願意充當出頭鳥的。

    可是,也不乏有一些仁人志士,俱有創新精神,願意做第一個喫螃蟹的人。

    卻見角落裏,兩個人伸出了手來,眼睛放着綠光,爭先恐後的叫着願意嘗試。

    噢,是壽寧候和建昌伯。

    一下子,君臣們既是哭笑不得,卻又不覺得奇怪了,這一對國舅倘若不佔這個便宜,纔怪了。

    方繼藩頓時掛起笑容,翹起大拇指道:“兩位世叔真非常人也。”

    張鶴齡和張延齡已興沖沖的到了跟前,張信給他們各端了一碗番薯粥,每人再給一個烤紅薯。

    “真香。”這香氣撲面而來,張鶴齡口裏流涎,他餓了

    張鶴齡卻是皺着眉,怒氣衝衝地道:“纔給一碗我要三碗,我命都不要了,就算喫死了,也不能因爲一碗呀”

    真是壯士也

    方繼藩頗爲感動,在這個中庸思想氾濫的時代,每一個人對於新鮮事務望而卻步,咱們的老祖宗,卻總有敢爲天下先的人,披荊斬棘,爲人類開創出新的可能。

    給張鶴齡盛了三碗粥,張鶴齡端着粥水,先噘着嘴,朝粥水吹氣,接着衆目睽睽之下,番薯粥入口

    他定住了。

    君臣們俱都看着他,殿中安靜得無法呼吸。

    張鶴齡仔細地咂巴着嘴,舌尖在口裏攪動,良久,他發出嚎叫:“不好喫,沒滋味,和豬食沒有什麼分別。”

    “”

    一下子,所有人的心都跌入了谷底。

    方繼藩也是一愣,咋這評價不對呀,是紅薯的問題還是廚藝的問題

    可張鶴齡卻也不怕燙了舌頭,低着頭,舞着筷子,又開始大快朵頤了。

    只片刻功夫,一碗番薯粥便一掃而空。

    張鶴齡摸了摸肚子,見君臣依舊看着自己,他憋紅了臉,一本正經地道:“真不好喫”

    一旁的張延齡也撥開了烤番薯的殼,裏頭露出金黃的番薯肉,一股濃香頓時四溢,他一口口的喫着,一面點頭:“對啊,真的不好喫,我家驢子的草料都比這有滋味,方繼藩,你這人人品不成啊,吹的震天響,我我要批評你。”

    一面說,一面將烤番薯啃了個乾淨,將外頭的皮丟了,又拿起一個剝殼。

    張鶴齡連吃了二碗,打了個飽嗝,才瞪了方繼藩一眼道:“本着爲賢侄負責,爲陛下把關之心,我再試兩碗看看,雖然味同嚼蠟,說不準待會兒會有點滋味了呢。”

    說罷,又端起了第三碗,此時盛上來的粥已有點涼了,所以喫的更快,片刻功夫,粥水又進了肚子,張鶴齡的肚腩,明顯的撐了起來,他拼命打嗝:“咦,真是怪了,爲啥就這麼難喫呢再試試”

    “我也來試試粥,哥,你喫這烤的吧,這拷的果子,喫的我受不了了,世上竟有如此難喫的東西,果然,少年人嘴上沒毛,不牢靠啊。”

    說罷,直接搶了張鶴齡碗裏剩下的半碗粥,喫的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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