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的,他不敢說。
所以,他只是保持微笑。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太子現今在何處,近日,都不曾見他了。”
“陛下。”蕭敬道:“殿下在鋪鐵軌呢。”
還在鋪。
那是銀子啊
弘治皇帝的心在淌血。
他甩甩腦袋,決心清空自己的思想,不去多想這些事。
方繼藩大肆的開始購買物資。
各種的藥品,管他治療什麼的,都給我來幾千斤,還有武器,大明的制式武器,方繼藩實是覺得有些不靠譜,做工太低劣了,於是乎,只好自己來了。
至於天子怪罪,怪他呢,自己的爹要緊。
於是乎,一個叫西山菜刀作坊的兵器坊便是落成了。
火器肯定要帶,不過十之八九,還是朝廷的火器。
不過方繼藩深知,這個時代,冷兵器依舊還是佔據着主流,哪怕是此時的佛朗機人,也不過是列隊放了兩排火銃之後,直接短兵相接。
因而,更鋒利的刀劍,更趁手的兵器,才最緊要。
除此之外,便是戰馬,無數的戰馬,自大漠裏精挑細選而來。
這戰馬,在黃金洲,纔是真正的利器,有了它,若是組建一支一定規模的騎兵,足以橫掃所有的土人。
而至今佛朗機人,陸戰只怕遭遇的可能性極小。
那片大陸,實在太過廣博了,大到彼此之間,壓根就沒有心思去爆發衝突,畢竟,明明地上有銀子撿,沒有人會願意,提高自己的難度,跑去先找一個差不多強壯的人,先和對方互砍,去搶人家身上的銀子。
而且,在此時,大家的精力,想來都在建立堡壘,徐徐的擴張開拓方面,攻打對方的堡壘,費時費力。
除此之外,便是招募更加的匠人,方繼藩需要一批鐵匠、石匠、木匠,反正但凡有點手藝的,最好跟着一起出海。
當然方繼藩總覺得,還缺了一點什麼。
他尋到了王守仁。
王守仁被方繼藩盯着,看恩師眼裏彷彿若有光,頓時毛骨悚然:“恩師有何吩咐。”
“寫一篇文章”方繼藩淡淡的道。
王守仁一愣:“不知恩師要寫什麼文章”
方繼藩道:“我已幫你寫好了,你和我一道署名即好。”
“啊”王守仁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寫文章,自己不會吧,爲啥恩師幫自己寫好了
可恩師有時候就是不講道理的,王守仁搖頭:“不知是何文章。”
方繼藩將文章直接送到了王守仁面前。
王守仁忍不住念道:“徵西討逆檄”
方繼藩道:“沒錯,徵西討逆”
“新學者,知行合一而已,上承聖學,下安黎民,此謂之儒。今我大明居八荒之中,放眼四海宇內,天下諸洲,遠隔重洋之外,佛朗機逞兇於西,其佛朗機者,倡巫蠱之學,詐稱上di之命,以堅船懲威,屠戮四方,爲禮教所不容。諸生求聖學大道,既爲蒼生,亦爲往聖繼絕學,聖人門下,宜效班超、張騫之事,柔服遠人,宣教四海”
王守仁唸到了一半,忍不住擡眼看着方繼藩:“恩師您這是”
“西征啊。”方繼藩激動的道:“平時怎麼教你們的,讀書人要知行合一,要繼往聖絕學,教化天下,爲師思來想去,大明的百姓,已經教化的差不多了,那些不堪教化的榆木腦袋,再多教化也無用,得把讀書人輸出出去,而今,你的師公,即將西行,這不正好嗎,多鼓勵一些讀書人去,沒什麼不好,咱們新學的讀書人,上馬可以打仗,下馬可以宣教,可以修橋鋪路,還可以開墾,若只是一羣丘八們去,有個什麼用,孔聖人是我們的至聖先師哪,四海之內,這麼多人,不知何爲仁義,何爲先賢大道,這像話嗎爲師想好了,咱們雖是遲了一些,可是亡羊補牢,爲時不晚,得讓這天下諸蠻,也都曉得孔孟之道。對外,以孔孟宣教,使外藩臣服。對內呢,將士們遠隔重洋,與中國斷絕,只有宣教孔孟,纔可使他們不忘根本,哪怕是在萬里之外,依舊心懷忠義。當然,爲師想到,佛朗機人以巫蠱之學,四處招搖撞騙,爲師心裏實在不安,有了孔孟大道,向所有人送去四書五經,這纔是讀書人,應盡的職責。”
王守仁:“”
“伯安,不要發愣,說話”
“恩師說的有理,不過,這檄文,該潤色一下。”
方繼藩覺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可他畢竟是個心胸開闊的人
方繼藩說的吐沫橫飛。
一說到中國,方繼藩便覺得格外的親切。
中國之名,古已有之,早在先秦之時,華夏族人稱其四境民族爲蠻、夷、戎、狄,而自稱爲“中國”。“中國”一詞最早見於周代文獻,後來隨着所指對象不同而有不同的含義。大致說來,或指京師,如詩經民勞注:“中國,京師也”。又被稱之爲天子直接統治的地區,如諸葛亮對孫權說:“若能以吳越之衆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而後,在史記東越列傳中,又有:“東甌請舉國徙中國”。又如史記武帝本紀:“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五是指諸夏族居住的地區,如論語集解:“諸夏,中國也”。
在發現了黃金洲之後,朝中對於中國的自稱,已經開始普遍了。
方繼藩忍不住囑咐道:“記得,若要潤筆,那也要寫的慷慨激昂一些,現在的年輕人,就喫找個,投筆從戎,宣教天下,這纔是讀書人該做的事,要狠狠的撻伐那些躲在書齋裏讀書的膽小鬼,狠狠的羞辱他們不要怕,沒人敢找你麻煩,爲師給你撐腰。”
王守仁沉默了片刻,艱難的道:“不用恩師撐腰,學生不怕他們。”
方繼藩這纔想起,王守仁也是一個狠人,而且還是人狠話不多的那種。
這一下子,心情愉悅了。
求索期刊,第一篇,直接便放出了西征的檄文,此文洋洋灑灑,看得人熱血沸騰,號召讀書人宣教四海。
馬車裏,劉傑下了值。
自中了科舉,劉傑的人生,可謂是順風順水,畢竟,自己的師公乃是方繼藩,而自己的父親,是當朝內閣首輔大學士。
世上,再沒有什麼人,比他的條件更加優渥了,何況,他還是以狀元入仕,他的官途,可謂是平步青雲,只短短的六七年,已是忝爲翰林侍讀。
自己的前途,只怕已被父親安排好了吧,又有師公爲靠山,想來二十年之後,自是入閣拜相,延續家族的榮耀,同時,光大新學的門楣。
可是劉傑不開心。
他所學的,是知行合一,是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在那暮氣沉沉的翰林院裏,每一個人,都對自己笑臉相迎,討厭師公的人,不會將自己和師公聯繫在一起,而不喜歡理學的人,也不會視自己爲劉健的兒子,而是將自己引以爲同門師兄弟。
劉傑如往常一樣,打開了求索的期刊,這期刊,他每一期都會看,在翰林院裏和無數的國史、詔書、奏陳打交道,劉傑更喜歡看翰林院裏,師兄弟們是否又有什麼新奇的發現。
“徵西討逆檄”
劉傑看了頭版,覺得有些奇怪。
這似乎是一個檄文。
征討的對象乃是僞學。
何謂僞學
不讀孔孟,即爲僞也。
劉傑低頭,看着,車廂裏,微微有些搖晃,他坐在沙發上,卻是穩穩的端着期刊,每一個字,細細的讀。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這句話,已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現在驀然讀起,竟突然,內心有一種情緒在翻滾。
當初讀書到底是爲了什麼
讀書人,應當去做什麼。
孔孟之道,又有什麼是孔孟之道呢。
這四句真言,出自北宋的北宋大儒張橫渠,無論是理學,或是新學,沒有任何一個聖學流派,否認這個觀點,這幾乎是所有儒生們的最高理想。
可是理想終究會被現實所消磨。
熱血也終究會因人生的坎坷所冷卻。
劉傑低着頭,突然,眼裏含着一股莫名的熱淚,他手微微的在顫抖。
無數的記憶,師公和恩師的教誨,還有四書五經之中的聖人之學重新充塞了他的腦海。
他猛地,張眸,眼睛放光。
他的手,死死的捏着這期刊的邊角,幾乎要將它揉碎了。
“大丈夫應該像傅介子、張騫那樣,在戰場上立下功勞,怎麼可以在這種抄抄寫寫的小事中浪費生命呢”
第四章送到,受不了了,腦子要爆炸了,趕緊去吃藥睡覺,求點月票。